編輯 | 柳色黃
插畫師 |山魂
現代人常說喜歡一個人:始于顏值,敬于才華,忠于人品。
而在文學上,對于人最直接的喜愛,則是他的才華。
年代久遠,或不清楚歷史中對方的經歷,便不會去追究其品性,唯有真正喜愛,才會想著去研究一下詩人的歷程。
而在這其中,不少剛開始覺得才華橫溢的詩人,最后發現卻有幾分污濁不堪,白瞎了些好詩詞。而有些的詩人則是越讀越愛,他的詩詞,他的人生,他的品性,無不廣受敬仰。
其中的佼佼者自然離不開蘇·美食家·治水專家·弟控狂魔·吃貨·越貶越遠·永遠在路上·想起他就會心一笑的·東坡,還有總被人拿出來與他一較高下的辛·硬核狠人·超能打·大宋第一猛人·能文能武·如果不把名字連在一起就很難用拼音打出的·棄疾,以及李·懟人專家·賭神·千杯不醉·大宋天朝詞壇“女漢子”·清照。
今日,便看一看這三位詞人在醉酒后寫出的詩詞,藏著怎樣有趣的人格吧。
壹
蘇軾
在寫蘇軾之前,我總忍不住想到李白,不由得感想,唯有盛世中,才能誕生如此狂放不羈的人才,李白是,蘇東坡也是。
一個好的社會環境,對人產生的影響是不一樣的,當然這也有跟人性格相關的東西。但我總覺得李白與蘇軾,似乎和國家的繁華強盛是離不開的。
李白的詩,總有幾分大唐盛世的深入骨髓的自信,甚至是狂傲之氣,而蘇軾的詞,也離不開宋朝中期的富貴閑適。
唯有國家之強盛,詩人們的作品才不會狹隘,拘泥,困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而個人的時局動蕩,不過看個人心態品性而已。
古人言:“言為心聲,文如其人”。
蘇軾的詞,也無一不透露著自己的品性格調,一首醉后的《臨江仙·夜歸臨皋》,寬厚且闊達。
夜飲東坡醒復醉,歸來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鳴。敲門都不應,倚杖聽江聲。
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夜闌風靜縠紋平。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
這首詞創作在神宗元豐五年(公元1082年)九月,這時他剛因為烏臺詩案謫貶黃州不久。
上片主要是寫關于醉酒后的記憶,“夜飲東坡醒復醉,歸來仿佛三更”,剛喝酒,還醉醺醺的,頭腦有些不太清楚,依稀感覺是到家的時間是夜半三更,因為這首詞是酒醒后所作,蘇仙有點喝斷片了。接下來繼續回憶到家之后的事情,因為太晚了,家里的小仆人都睡著了,鼾聲如雷,怎么敲都不醒,哎,那能怎么辦了,“倚仗聽江聲”。沒有不止不休的敲門,而是自己一個人默默地聽著外面滔滔的江水聲。行文至此,一個豪醉疏狂,又歸家不得入,黯然無措又樂觀豁達的人物形象躍然于紙上。
比樂觀豁達更為重要的寬厚人品,隱藏在上片的細節中。家里書童早早睡下了,主人敲門也沒有聽到,沒有及時出來開門,按一般人早已暴跳如雷,而蘇仙卻很能理解,沒有發酒瘋,哐哐砸門,順便把書童教訓一頓,反而寫出一種長輩的寬厚,且讓他再睡會吧,我聽聽江水聲,等下可能他就醒了。
下片便是抒發自己的感想,“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出自《莊子·知北游》“汝生非汝有也”,這人生總是生不由己,何日才能不汲汲營營,追逐于名利?
這奇峰突起的喟嘆,是全詞轉折的樞紐,從平平無奇的日常一百八十度轉變為對人生的哲思,關于哲學的拷問。
情之所至,興致而起,瀟灑豪放,非蘇軾不能也。宋人評價“居士橫放杰出,自是曲子中縛不住者”。
夜晚靜悄悄的,微風不起,江面上也是一片風平浪靜,一時間只覺得天地寧靜,遼闊而包容,蘇仙在寧靜而美麗的夜晚被自然所陶醉,心下一派澄明,不由得生出幾分遐想:我且放下這俗世功名,乘一葉扁舟,寄情于山水吧,將有限的生命融入廣袤無限的自然之中去吧。
“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這一句韻味無窮,既表達蘇仙瀟灑如仙的曠達襟懷,又有幾分對世事的黯淡,所產生的傷感不滿,向往自由的心聲。
林語堂先生在他的著作《蘇東坡傳》中說:“像蘇東坡這樣的人物是世間不可無一難能有二的。對于這種人的人品個性做解釋,一般而論,總是徒勞無功的?!?/strong>
一個偉大的詩人,人品與個性總是復雜的,而從詩詞中,你總能讀出不一樣的蘇東坡。
我見到蘇仙的寬厚,豁達與落寞;你見到蘇仙的瀟灑,曠達與樂觀。
但我們都不能否認的則是蘇仙所流露的一種達觀的人生態度,一種超曠的精神世界,一種獨特的個性和真性情。
貳
辛棄疾
如果說蘇東坡是一個寬厚闊達的長者,而辛棄疾,則給人一種很爺們的神態。
他是一個飽經風霜的男人,一個心懷天下,又不免柔情的男人,一個成熟且富有魅力的男人。
他極少見婉約柔媚之氣,字里行間全是屬于一個心懷天下的男人的志氣。
而他醉后之情態,也是一個純純憨憨鋼鐵直男會做出來的事情,以至于似乎看到我們常見的醉漢。
可他不是癡兒愚夫,他只是有太多的不得已。
《西江月·遣興》
醉里且貪歡笑,要愁那得工夫。近來始覺古人書,信著全無是處。
昨夜松邊醉倒,問松我醉何如。只疑松動要來扶,以手推松曰去。
慶元年間(1195年—1201年2月5日)辛棄疾閑居瓢泉,南宋早已不思進取,沉迷最后虛假的的富貴榮華之中。辛棄疾面對局勢,深感無能為力,不免心情郁郁,喝酒解愁。
上片說在醉夢中放聲歡笑吧,哪里有那么多功夫整日發愁呢。這其實算是一句反話,只因為清楚時期有太多難以言說的酸澀,只能大醉一場,獲得片刻歡愉。接下來又發出一聲感嘆,說我近來覺得古人圣賢書并不可信,讀了也沒有什么用途。是這個意思嗎?其實不是。孟子曾說:“盡信書,則不如無書?!比绻闳肯嘈艜纤f,脫離社會現實,那你讀的書并沒有什么用,因為它不僅不能帶給你知識反而讓你更加無知。
辛棄疾想表達的是,天下讀書人都是讀過圣賢書的人,更不論朝中大臣,大多是進士出身,可既然讀過書,又怎能不知廉恥,不事忠君報國,不為自己的國家與民眾做一番努力呢。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
有這樣一群朝臣,和軟弱的帝王,圣賢之書,讀來何用?令人不勝唏噓。
下篇則寫關于昨天醉酒后的回憶?!白蛞顾蛇呑淼?,問松我醉何如?!敝睂⑺蓸洚敵扇耍嬖V它我沒醉,我才沒醉。這已不是微醺,而是大醉了,有些迷迷糊糊,人樹不分,倒在松樹邊,自己扶著松樹爬起來,還以為是朋友在攙扶自己,直接推了松樹一把,說:去。走開,不要你扶,我還沒醉。
讀至此處,忍不住會心一笑。一個醉醺醺又倔的醉漢形象躍然于紙上。
“以手推松曰去”,這是散文的句法。以前的宋詞多注重音律,追求婉轉,以求應和歌姬的歌喉,達到演唱的目的,而辛棄疾對于宋詞的寫作,則刨去了關于音律婉約的需求,將宋詞提拔到一個新的高度,不再是流傳于大街小巷的靡靡之音,而是可以抒寫抱負,更平易清新,更具格調的一種體裁。
這首詞平易簡白,如同白話,形似日記,文字生動活潑,手法新穎出奇,體現了作者晚年清麗淡雅的風格。
而我們不止讀到他的風趣可愛,也讀懂他難以言說的落寞與孤獨。
叁
李清照
時代與個人的修行造就了宋朝兩位并肩而立的文豪,其實更合適加上李清照,是三足鼎立的局面。
年少時,才華橫溢,清狂不羈,頗有魏晉名士之風,而且精通賭術,好美酒,一生中寫下不少的醉酒詩詞。
少年時,所寫醉酒詞歡快灑脫;青年時,所寫醉酒詞溫軟朦朧;中年時,所寫醉酒詞冷冽沉郁……酒中有她波瀾壯闊的一生。
而我最愛她少年時的詩詞,俊逸清狂,天然去雕飾,有一種既符合女性身份的浪漫之美又有超越性別的清狂不羈的俊朗美。一首醉后的《如夢令》,歡樂且純然。
《如夢令·常記溪亭日暮》
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
“常記”,李清照起筆便對一段時光表示深切的追憶,是那種一回想起來就覺得美好得不得了的日子。
傍晚時分,帶著七分醉意和十分意猶未盡的李清照不得不踏上歸家的旅程,但她依舊興致盎然,夕陽西下,微風和煦,滿江蓮花搖擺,展露出別樣風姿。
她沒有急匆匆趕回家,而是任由小舟自由飄蕩,以至于劃進藕花深處,驚起停歇的白鷺。
像是做了一場絢麗的夢,里面有粉色的花,綠色的葉,青色的水,和漫天的彩霞,獨臥在小舟之上,聞著荷花清香,一時不知在天上,在夢里還是在神秘的國度。
落筆清麗自然,不事雕琢,寫盡“少年情懷自是得”的歡快怡然之情。在李清照筆下,美是自然的,是與宇宙連在一起,又是和生活息息相關。
這首詞行文流暢,猶如清水芙蓉,不事雕琢,富有自然之美。一樣體現了李清照蕭蕭肅肅,爽朗清舉的林下之風,其精神與格調與竹林七賢并齊,灑脫俊逸如陶淵明。
唯有精神的豐盈與飽滿,才能流露出自然坦蕩的風姿。
他們三人,也處在宋朝不同的時間段,蘇軾在北宋國力強盛,天下太平的時候;李清照則是北宋與南宋的過渡段,她經歷最后的繁榮,又經歷戰亂苦痛的,她的詩詞承載著人世變換與世事興衰;而辛棄疾則是戰亂末期,在一個充滿著恥辱,文人們猶有血性的時期,奈何皇室不作為,主和派偏大多數,眼見山河日下,王公大臣還沉迷最后的榮華,有志者有心無力,實在讓人絕望。
三首醉后之作,蘇軾的曠達悠遠,辛棄疾的沉郁生動,李清照的清新淡雅,風格迥異,各有格調,充分體現了三位文豪的才情與品性。
宋朝,若是沒有這三位文豪,則會平庸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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