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我們為《芭比》熱烈鼓掌,因為終于看到了一部女性?達成巨大默契的電影,結果不到一年時間,就出現了一部中國版《芭比》——從春節檔持續至今,還在被不斷討論的《熱辣滾燙》。
賈玲飾演的杜樂瑩是一個大齡無業未婚女青年,生活喪到極致,決定練拳改變自己,夜市逛攤兒、中式婚禮和健身卡笑話穿插而過,共同組成了這個中國女性熱血故事。
名垂影史的電影,有些是開創了新的電影語法,?還有一些也很重要:在歷史上留下時代的?回音。
賈玲的《熱辣滾燙》是這個時代的產物,它既是逆風而行的,又是乘風而上的。它拉開了未來電影的序幕:
一個女性,脫離舊秩序,自由快樂地向前奔跑。
本文整理自銩銩科幻電波婦女節特輯
《屬于女性的熱辣滾燙,愿你自在與昂揚》
主播 | 局長 前輩 李不撐 小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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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節目可以在小宇宙、豆瓣的婦女節專題播單中找到!
01
前所未見的奇觀
近年來一件被驗證了的事情是?:?春節檔哪部電影奇觀性最強,提供了觀眾最沒見過的景象,就一定會獲得票房冠軍。
過去這些例子有《美人魚》《流浪地球》,而《熱辣滾燙》的奇觀是:?
你從未在中國春節檔的大銀幕上見過如此強壯的一位肌肉女性。這種形象在曾經的審美體系里被認為是「不好看的」。
同時,你也從未在春節檔見過一個女性角色大聲說不。
雷佳音飾演的拳擊教練昊坤一開始跟樂瑩約會,問她「吃牛蛙唄,你愛吃吧?」,討好型人格的樂瑩不敢拒絕,分手后看到樂瑩打拳被打動,又約她出來,這次她直接說:
「我不愛吃牛蛙」「改天吧」「看心情」。
她重建秩序,獲得自由,?說出鋒利的臺詞,鋒利到讓人想起《甲方乙方》《大腕》《手機》的時代——中國賀歲片的臺詞曾經都很鋒利,每一句話都可以針砭時弊,像刺一樣扎進某個現實。
這些年,只有賈玲這部電影做到了。
「拳擊挺有意思的,兩個人打成那樣,最后還能抱在一起。我以為想得到擁抱,只有對人好才行呢。」
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都在諷刺,同時還能讓所有人發笑,這部內地商業片歷史上第一部真正的女性電影太聰明了。
片尾彩蛋里,賈玲穿著白裙出現在海邊,那一幕其實不需要在商業片里出現,但賈玲使用了導演的特權:?讓自己作為主演,同時也作為很多像樂瑩和賈玲一樣的女性,?奔跑起來。?
感謝她讓她擺脫這一切,向前奔跑。這種新的奇觀在中國大銀幕上前所未見。
02
好疼啊,怎么一點傷也沒有
很多人覺得電影敘事不完整,沒講清楚女主角為什么喪了這么久。?其實一切都很清楚。
當你是一個大齡無業未婚肥胖女性,或者,當你是一個女性,你就會遇到——
經常性的輕視和敷衍,「她真不是我對象,就一個學員」。
被欺負了都是你的錯,「像你這樣的早晚被男朋友踹」。
外面沒有傷疤但內心痛苦萬分,「好疼啊,怎么一點傷也沒有」。
每一個女性在成長中都受過這樣的委屈,而你要沉默或笑著面對。你會瞬間理解為什么??作為一個女性,活著會這么難。
更多女性角色的加入,也引出了更多特殊且珍貴的女性價值觀,比如跟樂瑩對打的女拳手不因為她是「女性新手」就放水,比如媽媽不都是歇斯底里的可憐笨蛋,她們聰明能干、撐起家庭、理解女兒,撞見你抽煙只說你??不要往易拉罐里扔煙頭,浪費我一鍋雞翅;你缺錢但不敢要,她立刻就給你轉2000塊。
一切都是巨大的默契,不用解釋。
影片也刻畫了很多「女性加害者」,比如樂瑩出軌的妹妹,?給她戴綠帽的閨蜜,背叛她的遠房親戚。
這些壞女人,沒有被審判。
妹妹出軌,詼諧地說是因為我魅力大,最大的沖突也就是姐妹倆掀桌打架,樂瑩把碗撿起來,?還是把房產轉到了妹妹名下。這不是一個女性對另一個女性的道德審判,僅僅是一場家庭沖突,而家人就是打完架你們還愛彼此。
搶了樂瑩男友的閨蜜,也過得挺幸福。倆人與減肥成功的樂瑩擦肩而過沒認出來,只問了句,剛才那人是誰,咱倆要不要也減減肥。?
在這里,女性的惡被日常化了。
出軌、背叛的女人如此尋常,她們既不是妓女,也不是巫女,惡女,而是犯了錯的普通人。至于樂瑩為何原諒這些傷害她的女人,不再是出于討好,而是因為她擁有了極高自尊,付出不在乎值不值得。她樂意做一個手里有兩個蘋果都送給別人的人。
復仇是一種傳統敘事,要以暴制暴地完成英雄成長。在更多傳統敘事中,當一個人選擇原諒,用巨大的善意去面對惡意,ta往往也被塑造一?個英雄。
但是樂瑩到最后也不是英雄,她只是一個輸了比賽但挺高興的姑娘。沒有「慘女孩」華麗變身后的復仇,也沒有居高臨下的諒解。樂瑩的成長是一個自我尋找的過程,而不是自我英雄化的過程。
03
《熱辣滾燙》的本土化處理
《熱辣滾燙》改編自日本電影《百元之戀》,但做了許多微妙而出色的本土化處理。
《百元之戀》刻畫了一位被欺凌的女性復仇,《熱辣滾燙》是一個女性找到自我奔向自由。
樂瑩打拳賽的時候,?臺下看著她的妹妹的孩子從男孩改成了女孩,讓一個女性的成長激勵了另一個女性。
樂瑩最后沒有贏,尊重日本原版但改出了自己的氣質:輸了比賽,但贏了人生。
安藤櫻飾演的一子執著于比賽的「勝利」,最后大哭一場回到愛情,跟男友一起去吃飯了。
樂瑩上場前在鏡子里看到了胖胖的自己,給自己點贊,?倒地后腦海中閃回的是「內部力量」——自己如何超越自己,最后高興地跑出去拍照發朋友圈。
電影對比賽的處理也很妙:樂瑩剛上場時還有剪輯,?用鏡頭??切換、慢鏡頭升格等電影手法來展現賽事激烈?、汗水飛揚,樂瑩被徹底打倒后是一整個長鏡頭,她被人揍來揍去,躺在地上,掛在對方身上苦苦堅持,有過健身、練拳經驗的就知道這有多真實——
學拳之前看比賽,總覺得拳手在劃水,打兩分鐘就垮了,為什么不?猛烈反擊??學拳后才知道,一個素人在擂臺上還沒反應過來就會被揍,全力輸出兩分鐘后真的會脫力,大腦一片空白。
當她被揍成這樣,你就知道賈玲不是在表演,是真實反應。
你知道?她不可能取勝,但你會為她喝彩,因為她贏了,贏在?對自己的絕對肯定。
《百元》跟《熱辣》敘事?節奏相似,但后者內核徹底更新。
她已經向前跑了,跑到了更高的位置,表現出一種絕對的主體性。毛尖老師?形容那一刻她「突然被一種歡樂擒住......如此由衷,如此歡暢,真正打通了生命的經脈。這個歡樂自給自足,不假他人」。她的人生??之后那種自由的展開不需要再贅述。
中國當下需要的女性電影正是這樣,講一個犀利的女性故事,??同時加入大量中國化場景,烤魚店、辦卡、?公園擺臺促銷,能逗笑春節影院里的所有觀眾。昊坤隨地小便被閃、高談闊論多愛拳擊結果一擊就倒,你可以為角色本身而笑,導演想去關照的那些人也獲得了另外的笑點。
賈玲躍然于??整個??電影之外,把她的表達在內部運作,將女主角、她自己和每一個中國女性的生命歷程和對影片的不同聲音,一起熔鑄成對作品的完整詮釋,?而且這種詮釋還會不斷地繼續下去。
賈玲年輕的時候一心想做喜劇,拜馮鞏為師,開玩笑形容自己進到傳統的??喜劇領域,就像進了男澡堂。一個進入男性主導領域的女性常常會表現出幽默和寬容。是她/她們天生就這樣嗎??
《熱辣滾燙》就是賈玲前半生的寫照:永遠一副人畜無害、笑吟吟的可愛樣子,被欺負也笑著說沒事,用喜劇化解沖突。
昊坤把樂瑩抱起來在屋子里轉圈,屋子太小了,她的腳不停打在柜子上,而她不敢喊疼。這些瞬間作為喜劇是好笑的,但是還有一部分觀眾笑的時候心里在哭。
喜劇的本質是悲劇,?女性知道這里的悲傷有多深刻。
后來賈玲發微博說,《熱辣滾燙》不是關于減肥的,它只講了一件事情,就是愛自己。
銀幕里她穿白裙來到海邊,銀幕外她在晚會上穿禮服高跟鞋梳大波浪,賈玲的外貌總是比電影本身引發更多討論,有一種聲音是:她還是要進入那套傳統女性的審美框架。其實不是的。
美貌對她來說并不緊要,這樣做僅僅是?因為以前不可以,現在可以了。
她可以穿著拳擊服說我梳了一個特好看的拳擊辮,?也可以穿黃色裙子配大波浪。她將來是胖是瘦、談不談戀愛、美或不美,都是她自己的事。
從不得不??偽裝出笑,到想笑就笑,不想笑可以不笑,這才是自由。
祝所有已成為和尚未成為婦女的女性,??節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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