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子張》里,孔子的學生子夏說了這么一句話,讓人一臉問號:
仕而優則學,學而優則仕。
大家熟悉且明白的是后一句“學而優則仕”,翻譯過來,簡單粗暴:大學畢業成績好,當年就考公務員!
產生問號的是頭一句:仕而優則學。
很簡單嘛,當官了還要繼續學習!一般人都那么理解,包括一些經典注釋,也這么解釋。
高了高夜觀天象,發現事情沒那么簡單。
有點解釋不通。如果說,上學屬于儒家所說的修身,入仕當官,就相當于“治國平天下”。所以“學而優則仕”容易解釋,也符合邏輯。儒家并沒有說“修齊治平”必須按順序來,治國平天下的同時也要修身、齊家,這毋庸置疑。
但總的來看,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還是有邏輯順序的,先修身,后齊家,再治國,然后平天下。
子路曾經想打破這一規律,遭孔子批評。
事情是這樣的——
子路讓子羔去費縣當縣長。孔子不贊成,說,這會害了他。子路辯解說,有老百姓(擁護并監督),有社稷神在那,(可以邊干邊學),為什么一定要讀書才叫成才呢?
孔子氣得牙癢癢,懶得和子路辯論,說道:“所以我討厭油嘴滑舌、強詞奪理的人。”(《論語·先進》)
沒有把書讀好,做不到“學而優”,直接去當官,在孔子看來,是危險的。“學”是“仕”的前提,先“學”而后“仕”,不能反著來。
“仕而優則學”,顯然不能理解為子路說的“邊當官邊學習”。給你一個職位,臨時抱佛腳,現學現賣,不行。惟一的解釋是:“當官還有余力,就去學習。”不少經典也這么注釋。
那么問題來了,如果“仕而優則學”解釋為“當官還有余力就去學習”,那“學而優則仕”則只能解釋為:“學習還有余力,就去當官。”當官似乎成了學習的附屬品。這顯然不符合孔子的本意,孔老先生一定是把當官看作“專職”的,而不是“兼職”。
癥結在哪里呢?
一在我們對“仕”的理解,二在我們對古代學校功能的理解。
在古文中,“仕”除了有做官的含義,還通“事”,即做事之意。當然,兩者有時候可以相通,出來做事,就是做官。
“仕而優則學”的“仕”,可以理解為“做事”。那么,譯為“做事有余力,就要學習”嗎?非也。——這和“做官有余力,就要學習”有個甚區別?
關鍵在于對“學”字的理解。這里的“學”,可以理解為古代學校的另一功能——涵養德性。
太學是古代最高學府,最初貴族專享,且建在王宮之內:“在中央曰太學,天子之所自學也。”王宮內部中央,天子學習的地方,叫太學。后來機構越來越多、越來越復雜,便把太學遷出來,所謂“太學在郊”(《禮記·王制》)。
無論天子還是貴族學習的場所,必定和平民的學習場所不同,帶有一定的宗教色彩(其實民間也如此,大戶人家往往把祭祀的祠堂和家學放在一起)。
太學繼而出現了另外兩個功效:
1.與宗教相混合的哲學,在這類地方發端。2.學校逐漸成為涵養德性之地。涵養德性,安定心神,這一功效和寺廟很像。
“仕而優則學,學而優則仕”,從這個角度闡釋,意思就是:
做事如果有余力,就到學校去涵養一下德性(也就是充充電);在學校把德性涵養好,有余力了,就繼續努力做事。
很多人工作之后,還喜歡去校園逛一逛。安定心神的作用,確實是有的。充充電,上上課,再去上班,動力似乎更足。子夏所說的,本意就是職場與校園的這種互補性。
這思維,是不是很“現代”呢?
高金國,筆名高了高,高級編輯,著有《好父母養出好孩子》《寫給孩子的趣味中國歷史(12冊)》《少年讀史記故事(3冊)》《中國歷史超好看(6冊)》《人生是一場修行》《唐朝那層窗戶紙》《齊國那些事兒》等圖書32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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