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讀熟了,有時候我就想,誦讀的時候,把《論語》當成劇本,像演員那樣誦讀,是不是更好?
很多人誦讀,要么語調平淡,體現不出當時的情境;要么慷慨激昂,卻把“情景設置”領會錯了。
既熟悉《論語》的場景,又能通過語調、音色還原現場,很難。
《論語》是對話體著作,也可以看作一部簡單的“孔子劇本”。很多場景,都有特殊的背景;有的對話,背景或許不復雜,但表現的人物情緒很復雜,很難琢磨。像演員一樣,把劇本研究透了,情緒才能出來,理解才更深入。
今天這段,情景不復雜,情緒卻有點起伏——
子問公叔文子于公明賈曰:“信乎,夫子不言,不笑,不取乎?”公明賈對曰:“以告者過也。夫子時然后言,人不厭其言;樂然后笑,人不厭其笑;義然后取,人不厭其取。”子曰:“其然?豈其然乎?”(《論語·憲問》)
公叔文子是衛國大夫,名聲不錯,為人也不錯。當時的大夫都有家臣,他把自己一個家臣推薦給國君,成了朝臣,孔子十分欣賞,表揚道:“可以為‘文’矣!”(《論語·憲問》)
意思是,光憑這個,他就可以用“文”這個謚號了。
見賢思齊,公叔文子既然這么好,孔子必然要努力學習他的優點。和別人不一樣的是,對公叔文子的傳說,孔子要驗證一番。
孔子說話是很謹慎的,尤其在評價一個人的時候。
他說:“吾之于人也,誰毀誰譽?如有所譽者,其有所試矣。”(《論語·衛靈公》)
我對于別人,詆毀了誰?贊譽了誰?如果我稱贊了某個人,必然是經過檢驗的。
表揚別人,以別人為榜樣,也是如此。道聽途說不行,一定要加以驗證。
有一天,孔子見到了一個熟悉公叔文子的人,名叫公明賈,便向他討教:
“我聽人說,公叔文子他老人家不言語、不笑、不取,是真的嗎?”
公明賈回答說:“是傳話的人說錯了。他老人家該說話的時候才說話,別人就不厭煩他說話;他高興了才笑,人們就不厭煩他笑;應該取的時候才取,人們便不厭煩他取。”
接下來,讓我們仔細揣摩孔子的反應(考驗演員功力的時候到了)。
孔子:“(似信非信地)是這樣嗎?(困惑地)難道真的如此嗎?”
導演說戲:
我們看一下孔子心態的變化。最初,是請教,言辭懇切。
公明賈回答之后,他的心態,變成了懷疑和困惑。
困惑來自兩方面:
第一,公明賈給出的答案,顯然和此前孔子的印象不同。
在見到公明賈之前,有人跟孔子介紹過公叔文子,說他有“三不”:不言,不笑,不取。聽上去,貌似挺古板、很嚴厲,非常廉潔。
現在,同樣是“三不”,公明賈給出了不同的答案。
這時候,孔子就要開動腦筋,自己分析,到底以前的人說得正確,還是公明賈的答案正確?
做這種分析,很不容易。畢竟你沒有見到本人,無法用自己的視角判斷,難度就很大。
跟證人的證詞一樣,一人一個說法,法官要想明辨是非,就很費腦筋。
第二,公明賈有沒有可能夸大,公叔文子有沒有可能“偽裝”呢?
這些分析,孔子不必得出結論,但要有自己的思考,不能人云亦云。
公明賈說的“三不”,“該說話的時候才說”,這個不難;孔子也說過,“言未及之而言謂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謂之隱,未見顏色而言謂之瞽”(《論語·季氏》)。和公叔文子的觀點基本一致。
“高興了才笑”,看似不難,其實不容易,有時也不合理。比如,要寬慰一個人,是否可以給他一個微笑?這時候,并不一定高興。
干笑,皮笑肉不笑,固然不好,但禮節性的笑,還是有必要的。這也是禮。
“該取的時候取”,也是孔子所贊同的,但不是每個人都做得到。他曾經把“遺落的人才”分成三類:
第一類,高潔者,“不降其志,不辱其身”;
第二類,出淤泥而不染,“降志辱身”,即便政治不晴明,依然努力報國、為民;
第三類,當仕則仕、當隱則隱的“隱居放言”者。
畢竟也有出淤泥而不染的奮斗者。他們到底算不算“不取”者呢?如果算得太清楚,恐怕很多人只能成為隱者了。
高金國,筆名高了高,高級編輯,著有《好父母養出好孩子》《寫給孩子的趣味中國歷史(12冊)》《少年讀史記故事(3冊)》《中國歷史超好看(6冊)》《人生是一場修行》《唐朝那層窗戶紙》《齊國那些事兒》等圖書32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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