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悲白頭翁》

劉希夷

洛陽城東桃李花，飛來飛去落誰家？洛陽女兒惜顏色，坐見落花長嘆息。今年花落顏色改，明年花開復誰在？已見松柏摧為薪，更聞桑田變成海。古人無復洛城東，今人還對落花風。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寄言全盛紅顏子，應憐半死白頭翁。此翁白頭真可憐，伊昔紅顏美少年。公子王孫芳樹下，清歌妙舞落花前。光祿池臺文錦繡，將軍樓閣畫神仙。一朝臥病無相識，三春行樂在誰邊？宛轉蛾眉能幾時？須臾鶴發亂如絲。但看古來歌舞地，唯有黃昏鳥雀悲。

在唐代詩壇上，最有名的公案，莫過于“宋之問殺甥奪詩”案。據說，宋之問有個外甥，叫劉希夷，比宋之問還大五歲。兩人小時候感情很好，經常一起讀書，一起玩耍，后來還一起考中進士。劉希夷好彈琵琶，好喝酒，但最喜歡的還是吟詩，經常在院子里吟詠不止。

有一天，劉希夷作了一首詩，就是這首《代悲白頭翁》，當吟到“今年花落顏色改，明年花開復誰在”時，忽然悲傷不已，說：“這不是讖語嗎？當年潘岳給石崇的詩中寫道‘投分寄石友，白首同所歸’，結果潘岳和石崇就真的一起被抓，一起被處決。呸呸呸，這句詩不吉利！”于是，劉希夷又改為“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接著讀了兩遍，又嘆息道：“唉，這還不一樣嗎？太悲傷了！”過了一會兒，又說道：“算了，算了，死生有命，紙上的虛言，還真能把人怎么樣？”

[清]龔自珍《行書七言詩落花飛燕圖》（局部）

劉希夷因一時拿不定用哪一聯，就讓人把舅舅宋之問請了過來，請其為自己裁定。宋之問看后，大吃一驚，反復吟詠之后，覺得后一聯更勝一籌。于是，宋之問懇求劉希夷將后一聯讓給自己。劉希夷覺得舅舅開口相求，就答應了。誰知，過了兩天，劉希夷又反悔了。宋之問十分惱火，認為劉希夷在玩弄自己，而且此事一旦傳出，勢必被天下人恥笑，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把劉希夷騙到自己家里，讓家奴用裝上泥土的袋子將劉希夷砸昏，然后活活地壓死了！

此事《唐才子傳》等書皆有記載，但真偽莫衷一是。此詩襲用古樂府舊題《白頭吟》，用一個女子的口吻，講述了一個青春易逝、人生易老的故事。這位女子見落花而嘆息，由落花想到紅顏難駐、世事無常，不由得發出“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的感慨。因此她寄語“紅顏子”，要憐惜那些“白頭翁”，因為他們也曾是“紅顏美少年”，今日的“紅顏子”，他日都不免要變成“白頭翁”，別說你是什么公子王孫，別說你是什么文官武將，時光何曾饒過誰？此詩堪稱“醒世歌”，讀來如冷水澆背，發人深省。

《唐才子傳》（中華經典名著全本全注全譯叢書）

劉希夷寫這首詩時，才二十來歲，年紀輕輕，就一下子道破人生玄機，真是了不得。只是天妒英才，人嫉賢能，還不到三十歲，他就莫名其妙地死了。

（摘自《唐詩一百零一夜》）

72位詩人，101個唐詩故事

照亮唐人近300年精神世界

《唐詩一百零一夜》

彭元鶴 著

32開 平裝

978-7-101-16401-5

68.00元

《唐詩一百零一夜》仿照阿拉伯民間故事集《一千零一夜》，以故事結撰101首唐詩，生動鮮活地展示了唐詩名篇的寫作因緣與唐代詩人的生命氣象。

書中收錄了72位詩人的佳作，按初唐、盛唐、中唐、晚唐的時代順序和詩歌發展邏輯歸為四輯，通過講述詩人生平際遇、交游唱和，及詩作背景與情境，讓唐詩故事回到歷史現場，展現了唐代豐厚的文化底蘊和詩人幽微的內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