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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歲我赤著腳去繼父家,繼父用紅燒肉款待了我,多年后我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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筷尖上的溫度

"周大成,你是不是餓了?"繼父粗糙的手指輕顫著將那塊油亮的紅燒肉夾到我碗里。

六歲的我赤著腳,不敢抬頭,只盯著碗中那塊肉,油光發亮,香氣騰騰。

那是一九七三年的盛夏,知了聲聲,暑氣逼人。母親帶我去了繼父家,從此告別了那間漏雨的平房。

母親拖著我的小手,走過一條坑洼不平的土路,土路盡頭是一排灰磚瓦房,那是鐵路工人的家屬宿舍區。

"到了,"母親停下腳步,指著二樓的一扇窗戶,"以后咱們就住這兒了。"

窗臺上擺著幾盆指甲花,開得正艷。

劉建國,我的繼父,是機修廠的鉗工,年過四十,從未娶妻。據說是因為年輕時受過傷,左腿落下殘疾,走路一瘸一拐的。

"老劉為人實誠,手藝好,"母親整理著我皺巴巴的衣領,低聲道,"以后要叫叔叔。"

我點點頭,心里卻塞滿了委屈和不安。自打爹死后,娘就成了"寡婦",村里人指指點點,說閑話。如今改嫁到城里,我這個拖油瓶也跟著沾了光。

第一次見到劉建國,他穿著發白的藍色工裝,寬厚的肩膀上落著鐵屑,指甲縫里的機油怎么也洗不干凈。他不善言辭,憨厚地笑著,摸摸我的頭。

"閨女,餓不餓?叔給你做好吃的去。"

那聲"閨女"讓我愣住了。我不是他的女兒,只是個不相干的拖油瓶。

母親說,改嫁是為了讓我有個完整的家。可那天晚上,我躺在陌生的木板床上,聽著墻上掛鐘的滴答聲,眼淚打濕了枕巾。

第二天早上醒來,我發現床邊多了一雙布鞋,小小的,鮮紅的,上面繡著喜鵲登枝。

"試試合不合腳。"劉建國站在門口,手里拿著個粗瓷碗,里面盛著稀粥。

我穿上布鞋,驚訝地發現剛好合腳。后來才知道,他昨夜量了我睡覺時露在被子外的腳,一大早就去商店排隊買的。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雙新鞋。

劉建國沒有血緣的女兒,卻有了我——周小梅,一個穿著補丁疊補丁的襯衫的瘦弱丫頭。但他從不叫我"繼女",總是親切地喊我"閨女"。

他是個話不多的人,常常一整天下來,能說的話不超過十句。每天清晨五點起床,先燒好一壺開水,然后帶著飯盒出門,傍晚六點準時回來,一瘸一拐,臉上總是帶著機油的氣味。

飯桌上,他總是默默地為我夾菜。"小梅,長身體呢,多吃點。"他說這話時,從不看我,仿佛是隨口一提。

那個年代,肉是稀罕物。單位每月發幾兩肉票,夠買回一小塊瘦肉。每到發工資那天,他便托關系多換幾兩肉票,回來燉一鍋紅燒肉,滿屋飄香。

"小梅,嘗嘗,看看叔做得行不行。"他小心翼翼地將最大的一塊肉夾進我碗里。

那紅燒肉,色澤紅亮,軟爛入味,吃在嘴里滿是甜香。這是平日里絕對吃不到的美味。

"好吃!"我忍不住贊道。他咧開嘴笑了,露出一口黃牙。

奇怪的是,每次吃飯,他總是最后一個動筷子,等我和母親都夾過之后,才慢悠悠地扒拉幾口飯。常常是我們吃飽了,他碗里還剩大半。

"老劉,你怎么又剩這么多?"母親心疼地問。

"啊,今天中午食堂加餐,吃得飽。"他總是這樣敷衍。

七歲那年,我上了小學。鉛筆字寫得歪七扭八,母親忙著車間的三班倒,沒時間教我。是劉建國手把手教我寫字。

"人,要站直了,不能彎腰,知道嗎?"他的手寬大粗糙,指節因常年干活而粗大變形,握著鉛筆顯得異常笨拙,卻格外認真。

"國,要記住咱是中國人,這個字很重要。"他指著繁體字國字旁的囗,眼神突然變得嚴肅,"祖國,要記牢。"

我點點頭,小心翼翼地描摹著那些對我來說復雜的筆畫。



劉建國不識多少字,但他知道字的重要性。"閨女,好好念書,考個大學,以后吃皇糧,不受罪。"他常這樣說。

小學三年級那年冬天特別冷,零下十幾度,教室里沒有暖氣,手腳凍得通紅。課間操時,我忽然發現書包里多了一個熱乎乎的東西——一個用報紙包著的紅薯。

"誰給你的?"同桌小英好奇地問。

"我爸爸。"我脫口而出,然后愣住了。我竟然叫劉建國"爸爸"。

那個紅薯暖烘烘的,散發著甜香,咬一口,軟糯香甜。從那天起,每個冬日的課間,我的書包里總會神奇地出現一個熱乎乎的紅薯或煮雞蛋。

后來才知道,是劉建國每天特意繞路,在我下課的時候,趁我不注意塞進我的書包。他從未向我提起過這件事,仿佛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十三歲那年,我來了月事。母親在夜班,家里只有我和劉建國。

我疼得蜷縮在床上,不知所措。聽到我的呻吟,他在門外急得團團轉:"閨女,你怎么了?要不要去醫院?"

"不用,我沒事。"我咬著牙說。

半小時后,他回來了,手里提著一個紙包,隔著門縫遞給我:"那個,店員說女孩子用的……"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幾乎聽不見了。

我接過紙包,發現里面是一包衛生棉,還有一盒紅糖。包裝上還有幾枚銅板找零,整整齊齊地放在一起。他一定是問了好多人,才知道該買什么。

晚上,他煮了一碗紅糖水,輕輕放在我床頭:"趁熱喝,暖和。"

在那個男人忌諱談論女性生理期的年代,他卻用自己樸實的方式,給了我最大的尊重和關懷。

初中畢業那年,我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母親想讓我去學技術,早點工作掙錢。但劉建國堅持讓我繼續讀書。

"閨女有出息,以后吃皇糧。"他固執地說,"我的工資夠用,不差那點錢。"



為了我上高中的學費,他開始接夜班,雙休日也去街頭修自行車、削菜刀賺外快。他的腿腳本就不便,這一忙碌,更顯得蹣跚。

有一次放學回家,遠遠看見他在街頭支了個小攤,面前蹲著幾個等著修車的人。他低著頭,專注地修著車閘,滿頭大汗。旁邊一個小販打趣道:"老劉,你家閨女長得水靈,跟你一點兒不像啊!"

"是啊,隨她娘,好看。"他頭也不抬,憨厚地笑著。

我站在街角,突然不敢上前。不是因為害羞,而是心中驀地涌起一股酸楚。他從未在意過我不是他親生的事實,可我呢?我有多久沒好好喊他一聲"爸"了?

十六歲那年,我考上了省師范學院。臨行前夜,整理行李時,發現我那雙穿了兩年的膠鞋不知何時被補好了。鞋底的裂縫不見了,針腳密實,線頭藏得看不見。我知道,這是鉗工的手藝,精細得讓人心疼。

那晚,我偷偷看見他在屋里擺弄一個小木盒,不知裝了什么,神神秘秘的。第二天出發時,他把那個小木盒塞進我手里:"到了學校再打開。"

火車啟動時,我看見月臺上他的身影,一瘸一拐地追著車跑了幾步,又停下來,直到看不見為止。

到了宿舍,我才打開那個小木盒。里面是一沓錢,壓在錢下面的,是一枚紅領巾——那是我入隊時戴的,已經泛黃,但被熨得平平整整。還有一張照片,是我小學畢業時的合影,我站在第一排正中間,笑得燦爛。

照片背面,是一行歪歪扭扭的字:"閨女,爸等你回來。"那"爸"字寫得特別重,好像怕我看不清似的。

大學四年,我很少回家,一心撲在學習上,要拿獎學金,不想再花他的錢。畢業時,我被分配到市里一所中學當語文老師,有了穩定的工作和收入。



我搬出去住了,離家不遠,每周回去一次。母親的身體開始不好,劉建國更加忙碌,又是做飯又是洗衣。每次我回去,他都會提前準備一桌好菜,其中必有一道紅燒肉。

坐在桌前,他依然會夾一塊紅燒肉放進我碗里,動作依舊笨拙,卻充滿溫情。

"閨女,這塊肥瘦相間,最好吃。"他說著,眼角的皺紋里藏著慈愛。

三十歲那年,我遇到了現在的丈夫,一個老實本分的中學物理老師。帶他回家見父母時,劉建國難得地多說了幾句話。

"小林啊,我閨女從小到大沒受過罪,脾氣有點倔,你多擔待。"他遞過一支煙,聲音里有些哽咽。

婚后,我和丈夫搬到了學校分的房子里。有了自己的家,回父母家的次數更少了。常常是忙忙碌碌,一個月才回去一次。

每次回去,劉建國都會笑著說:"閨女回來了。"然后默默去廚房忙活,不一會兒,桌上就有一盤紅燒肉。

母親常埋怨我:"你爸就愛做紅燒肉,都幾十年了,還是這一道。"

"好吃嘛。"我笑著回答,卻從未認真問過,為什么總是紅燒肉。

三十五歲那年,我有了自己的孩子,取名小強。劉建國第一次當爺爺,樂得合不攏嘴。

"小強,爺爺的強娃娃。"他用沙啞的聲音哼著不成調的兒歌,笨拙地逗著小外孫。

孩子滿月時,他特意穿了件新襯衫,還抹了發蠟,顯得格外精神。他鄭重其事地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紅包:"小強的學費,爺爺攢了好久。"

打開一看,里面是厚厚一沓錢,全是陳舊的票子,有些甚至已經停止流通了。我這才知道,他這些年一直在為小強攢教育金。

"爸,現在不用這么攢了,我和他爸工資夠用。"我心疼地說。

他搖搖頭:"錢不是問題,重要的是有個念想。我想著,等小強上大學那天,爺爺也能幫上忙。"



我鼻子一酸,突然意識到,他這一生,似乎都在為別人而活,從未為自己考慮過。

前年冬天,母親突然打來電話,說劉建國住院了。

"你爸咳嗽了一個多月,偏說沒事,前兩天突然吐血,嚇死我了。"母親哭著說。

我急忙請假趕回。醫院走廊冷冰冰的,消毒水的氣味刺鼻。推開病房門,我愣住了。

床上的人,哪還有平日里那個魁梧的身影?他瘦了一圈,鬢角全白了,臉色蠟黃,呼吸有些急促。看到我,他微微一笑:"小梅回來了。"

醫生說是肺癌晚期,已經擴散了。"最多半年。"醫生的聲音很輕,但我聽得清清楚楚。

我請了長假,搬回家照顧他。查病歷時,我才知道,他第一次咳血是在三年前。這三年來,他一直瞞著所有人,默默承受著病痛。

"為什么不早點說?"我守在病床前,責問他。

他搖搖頭:"沒啥大不了的,我這身子骨硬朗。"

他還是那樣,從不肯給別人添麻煩。

在醫院的日子,我開始學著做紅燒肉。按照劉建國的配方:要五花肉,肥瘦相間;要用老抽上色,不能急;要小火慢燉,讓肉吸足湯汁。

我從保溫盒里取出紅燒肉,是照著記憶中的味道做的。用筷子夾起一塊,送到他嘴邊:"爸,您嘗嘗。"

他愣了一下,眼睛濕潤了:"閨女做的,比爸好吃。"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我心中那扇塵封已久的門。多少年了,我一直叫他"爸",卻從未想過,這個稱呼對他來說,意味著什么。

護士長李阿姨在一旁幫忙換藥,看見了這一幕,悄悄告訴我:"你爸真是個好人。他在廠里時,工人食堂逢年過節發肉,他從不在那吃,總是把票子攢下來,回家給你們買肉。有次我問他,他說閨女愛吃紅燒肉。"

我突然想起那些年,母親和我碗里的肉總比他多。他總說自己不愛吃肉,把最好的留給我們。



"其實他特別能吃,"李阿姨繼續說,"廠里加班,大家叫盒飯,他一個人能吃兩份。就是舍不得在家吃。"

出院后,我堅持讓他們搬來和我同住。我和丈夫把主臥讓給他們,自己住進了次臥。

我開始學著做各種菜,但他最愛的,還是紅燒肉。現在輪到我做紅燒肉給他吃了。每次我做好端上桌,他總是笑著點頭:"閨女手藝見長,比爸做得好。"

他的病情一天天惡化,胃口越來越差。但每次我做紅燒肉,他總會強撐著吃幾口:"閨女的手藝,不吃可惜了。"

有天晚上,我發現五歲的兒子小強正偷偷把自己碗里的肉夾給爺爺。

"為什么把肉給爺爺啊?"我好奇地問。

小強理直氣壯地回答:"爺爺說了,家里最好的東西,要給最疼的人。"

我忽然淚如雨下。

那天晚上,我翻出了小時候的相冊。那些泛黃的照片里,記錄著我成長的每一步:小學入學時,他站在我身后,憨厚地笑著;初中畢業時,他穿著洗得發白的襯衫,站得筆直;高考那天,他在校門口等了一整天,手里攥著一瓶礦泉水……

照片背后,是我從未認真關注過的細節:他永遠站在角落,或者后排,從不喧賓奪主;他的眼神總是那么溫柔,充滿了驕傲和期待。

我突然明白,這個男人,用他全部的生命在愛著我,卻從不張揚,不索取。

去年春節,他的病情急轉直下。大年三十晚上,他躺在床上,氣息微弱,我端著一碗熱騰騰的紅燒肉坐在床邊。

"爸,您嘗嘗,我特意做的。"我小心翼翼地喂他。

他已經說不出話來,只是微微點頭。我夾起一小塊肉,送到他嘴邊,他張開嘴,慢慢嚼著,眼角流下一滴淚。

"好吃嗎?"我問。



他點點頭,用盡力氣擠出一句話:"閨女,謝謝你……叫我一聲爸。"

我緊緊握住他的手,這雙粗糙的手,曾經為我做過那么多:"是您,一直在謝謝我叫您爸爸。可您才是,這世上最好的爸爸。"

他微微一笑,閉上了眼睛。

三天后,他永遠離開了我們。整理遺物時,我在他的枕頭下發現了一個舊錢包。錢包里,是一張我六歲時的照片,背面寫著:小梅第一次叫我爸爸,1976年冬。

照片已經泛黃,邊角都磨損了,但他保存得那么好,像珍藏一件稀世珍寶。

后來我才知道,我從未真正叫過他"爸爸"。那只是他想象中的畫面,是他珍藏了一生的夢。

如今,我家的餐桌上,每周都會有一次紅燒肉。我學著他的樣子,把最好的一塊夾給小強。

有時候,我仿佛看見他就坐在我們對面,憨厚地笑著,粗糙的手指輕顫著夾菜的樣子。

"爸,我們開飯了。"我輕聲說。

隔著時光,我聽見筷子輕輕碰撞的聲音。血緣之外,愛就在這筷尖上傳遞著溫度,從過去一直溫暖到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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