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放假,我隨母親回到外婆家,空落落的庭院,再也尋不到外婆的身影。透過濕潤的雙眼,漫過廚房的紗窗,我總會不自覺地望向案板。當刀刃與砧板相撞的節奏在廚房里響起,那些藏在八角茴香里的舊時光,便順著油星子噼啪的聲響漫上心頭。
外婆的法寶是一頂大鐵鍋,上邊有一個大鍋蓋的土灶。從我記事起,每次來外婆家,外婆都會提前到肉鋪挑選上好的豬肋板肉,她說只有三精三肥的肉才能燉到最好吃。我總愛蹲在土灶前看她燉肉。拉風箱,添木柴,聽柴火噼啪作響,看鐵鍋邊騰起裊裊青煙,我如癡如醉。外婆的手腕翻動,冰糖在油鍋里跳成金箔,肉塊翻滾時裹上透亮的糖衣,像裹了層薄脆的夕陽。我踮腳望著老抽沿著鍋沿滑落,在沸騰的湯汁里暈開水墨畫般的漣漪,紅燒肉的香氣裹挾著熱氣撲面而來。她總會笑瞇瞇的看著我,慈愛的刮一下我的鼻子:"好飯不怕晚,要等湯汁收緊,肉才最好吃。"于是滿滿一大鍋湯汁要用兩三個小時才會被慢慢收緊,我常被灶火熏得滿臉黑紅,卻仍固執地寸步不離,直到外婆把一塊琥珀色的膠質塞在我的嘴里,甜咸香交織的滋味順著喉嚨滑下,我才會興奮的跑去告知大家:“吃肉嘍!”。
記得有次我逞強也要學習燉肉,結果肉塊兒在鍋里蹦跳得像是受驚的雀兒,鍋里滋滋炸響,油星子不聽話的到處亂濺,我嚇的嗷嗷亂叫,外婆笑著接過鍋鏟,把我攬在褪色的藍布圍裙旁,快速的在鍋里翻炒了幾下,然后用那布滿老繭的手拿起大鍋蓋往鍋上一蓋:“得,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些吧!”,我倆擊掌大笑,我對上她那溫柔又帶有氣吞山河的眼神,頓時幸福的暖流涌入心田。我興奮的隨外婆在鐵鍋前忙的不亦樂乎。
后來,外婆生病了,雙腿無力。再去外婆家時,發現外婆添了臺電壓力鍋,"現在科技發達了,啥都電氣化。"外婆坐在板凳上,掀起鍋蓋,舀起一勺醬汁嘆氣,"可總覺得缺了點什么。”放一塊兒到嘴里,那熟悉的甜咸香減退了不少。那天外婆執意重新生火,坐在板凳上佝僂著腰往灶膛添柴,火星濺在霜白的鬢角上,像撒了一把星星。在家人的幫忙下甜咸香濃郁的紅燒肉終于重現時,她眼角的皺紋里盛滿了孩子氣的得意。
牽動記憶的絲線,眼前總會浮現外婆被火光映紅的臉。原來鄉愁是有味道的,是土灶里木柴燃燒的醇香,是鐵鍋邊沿躍動的油星,是外婆手心的溫度,是永遠藏在琥珀色里的愛。(記錄者:謝志偉)
責任編輯:丁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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