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文藝生活 期刊

靈魂深處的歌唱

——讀吳茂盛組詩《江河大地》

文 袁碩望

《鴨綠江》2024年第8期頭條詩人刊發的吳茂盛組詩《江河大地》，猶如一曲澎湃的贊歌，也是共和國75周年華誕獻給祖國母親的祝福之歌，詩歌由《大地歌謠》《原野之上》《大江大河》三首長詩組成，承載著深沉的家國情懷，飽含著歷史的重量與時代的激情，流淌出對這片大地的深情吟唱。詩人以三百多行的恢弘筆觸，構建了一幅波瀾壯闊的時代畫卷，寫就了一部靈魂與江河大地共鳴的史詩。此組詩氣象萬千，既有歷史的深沉悲歌，又有新時代的歡騰頌歌，散發出厚重的藝術光輝與精神價值。
一、《大地歌謠》：沉痛歷史中迸發時代的幸福之歌
“高翔的鷹奔騰的河流/從霜重的史冊徐徐飄過”“我鋒利的手指劃破天際/劃破粘滿血滴的歷史的封面”。“鋒利的手指”劃破歷史的厚重與滄桑，詩人掘進式切入“歷史的封面”，以獨特的視角回溯歷史。“高翔的鷹、奔騰的河流”如同歷史的見證者，從霜重的史冊中飄過，充滿了寒意和沉重。詩人用“我緊握的拳頭”“鋒利的手指”等意象，表達了對歷史的深刻感觸，仿佛要劃破那“粘滿血滴的歷史的封面”。

那歷史的封面劃破以后，“一頁頁的沉重、悲劇、痛哭和流淚/于歲月的塵埃快速復印”，歷史的沉重和悲哀是重復歷史。泥捏的人、盜來的火種等元素，象征著人類文明的起源與發展，其中既有愚昧與野蠻，也有文明與智慧。歷史就象巖層，在愚昧、野蠻與文明、智慧的反復博奕中掩埋和覆蓋，一層一層疊加，而血滴和淚水成了粘合歷史巖層的砂漿，揭示了歷史厚度的真相。

“那泛濫的洪水那莊園的夢/那悲傷的王/把一個個朝代放逐寒冷的北方/把道德的灰 人格的塵 靈魂的霧/酌進酒壺/再注入戲水的杯子”，朝代的放逐與王的湮沒使王者的悲傷和孤寂驚天動地，悲天慟地。歷史的洪流中，一個個朝代如被放逐的王，帶著道德的灰、人格的塵、靈魂的霧，在歲月中遠去，讓我們感受到歷史的滄桑與厚重，以及人類在歷史長河中的渺小與無奈。

“冷峻的目光聽見神祗之斧/瘋狂地砍伐/千載不變的傷痕”，歷史不斷復寫著苦難、屈辱和傷痕。“蒼白的胭脂猛虎的黃金/殘酷得讓人心碎/讓人面黃肌瘦，背井離鄉/讓人兩手空空，一無所有”。“蒼白的胭脂”是在暗示“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后庭花”、“暖風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嗎？“猛虎的黃金”是否在隱寓“苛政猛于虎”也？天災和人禍重演著歷史的悲劇，似乎寓示著底層人群困境與掙扎的根源所在。

“饑餓。寒冷。居無定所/破碎了，莊園的夢/破碎了，夢的悲傷的王/破碎了，悲傷的王的玻璃之心”。饑寒交迫，居無定所，破碎了底層人群的“莊園的夢”，底層奮斗者夢想的破碎，也破碎了悲天憫人的“悲傷的王”的“玻璃的心”和“夢”。

“就這樣，虔誠地跪下/手捧詩歌面若桃花/開放的/是一瓣一瓣的凝重/凋零的/是一朵一朵的悲傷”。奮斗者、追夢者身份的卑微和靈魂的高貴是高度統一的，比如農民，土地之神、大地之主，他們與耒、耜、鏟、镢、犁、耙、耖、耬等農具互為兄弟，在大地上栽種稻谷、玉米、蕎麥以及蔬菜，如同在大地上書寫詩行；比如詩人，虔誠地跪下，手捧詩歌，“面黃肌瘦”卻“面若桃花”，將凝重和悲傷揉碎成一朵一朵一瓣一瓣如歌如訴如哭如泣如詩如畫的桃花。

當然，無論農民，或者詩人，他們的偉大無人能及，高舉的手臂成了時代的巨擘，金色的稻穗成了閃光的國徽，交織著血和淚水的足跡成就了天安門前“帶血的旗幟”。吳茂盛沒有沉浸在歷史悲傷的血淚中，而是以“重建家園”為轉折點，展現了新時代人民的精神風貌。天安門前帶血的旗幟，“插滿數億人們的眼睛”，象征著革命的勝利和人民的覺醒。“我，我們，脫下結枷的汗衫/脫下漫長的枷鎖/從歷史手里取走歷史/以人民之心熱愛人民”，栽樹乘涼、養牛養羊、喂雞喂鴨、養豬讀書，這些生活的情節成了詩歌的日常，與農民幾千年患難與共、相依為命的農具進入了農耕文化博物館，中國已由農耕時代進入智能時代。“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人民群眾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們奮斗的目標”，在平和的陽光下，人們辛勤勞動、愉快歌唱，建造家園，深深體悟到平安是福、平和是福、平淡是福。這一轉變體現了詩人對歷史的深刻反思和對未來的美好憧憬，也表達了人民在歷史進程中的主體地位和積極作用。

“大地啊！我們樸素得仿佛稻谷玉米大豆高粱/把根須伸入你胸膛的深處/唱著新時代《山鄉巨變》的歌謠”，《大地歌謠》的結尾一聲吶喊，一聲歌唱，讓時代的歌者和行者，奮斗者和追夢者深深地扎根在大地深處，扎根在由巖石的硬度、土地的溫度和巖層的厚度形成的大地深處。

大地如母腹，厚德載物，承載著千年之痛，萬年之苦，億萬年之孤獨，而又信念堅定，生機勃發，萬物生長，葳蕤繁祉。作別沉重和悲痛，擁抱幸福和歡歌，應該是吳茂盛創作《大地歌謠》的應有之義吧。
二、《原野之上》：屈辱苦難中書寫時代的命運之歌

《原野之上》，“我什么都看不見。一望無際”。“如今我什么都能夠看見/太陽啊我腳下的火輪/掛在黑夜的頭頂/落在血液的中央”，燃燒的血液，巡視寰宇，有后羿之神采，夸父之執著，舜帝之遺風。

“蒼茫的天空如同掌上的秋天/一樣寧靜也一樣瘋狂地喧響/北風長驅直入的北風啊/吹散我潮濕的江南詩篇”，原野的遼闊、空曠、絢麗、鋪張，猶如秋天蒼茫的天空，“火一般燃燒/北風一般打開”，畫面感很強。

“狼煙四起的獻辭/有誰在馬蹄幽幽的深夜呢喃/在大海磅礴的邊緣/把圓明園的恥辱刀刻一樣銘記/把血的清晨和花的頌詞/用鋒利的刀子/一再刻進我明亮的瞳孔”。“血的清晨”讓人清醒，“花的頌詞”讓人迷失，忘記歷史，意味著背叛，為了銘記從大海磅礴的邊緣帶來的恥辱，用鋒利的刀子，把血的清晨和花的頌詞一再刻進明亮的瞳孔，體現了對歷史的銘記和對國家命運的關注。五千年的文明是詩歌之源，百年前的恥辱也是詩歌之源，唯有這刀刻的詩句，才能深入我們的骨髓，深入我們的靈魂。

“我騎著歲月的白馬 / 高鐵般翻過楓葉染紅的山崗”，將高鐵這一現代交通工具與古老的騎馬意象相結合，展現了時空的穿越和時代的飛速發展。吳茂盛在《原野之上》一詩中，特別善于揉合這種對比與沖突，歷史與現實、過去與未來、南方與北方、太陽與黑夜、天空與秋天、寧靜與喧響、長驅直入的北風與潮濕的江南詩篇、馬蹄與呢喃、血與花、長江與黃河、初春的葉子與粗獷的手、城市與村莊等，形成了強烈視覺反差、聽覺反差、觸感反差和情感反差，讓深度更深、厚度更厚、美感更美，極富語言的張力。

“春天我璀璨的空空兩手/桃花扇地打開/左手掌流淌的，是綿延的長江/右手掌洶涌的，是永遠的黃河”。我兩手空空，卻無比“璀璨”，我兩手“璀璨”，卻無比空空。桃花扇地打開的雙手是命運之扇，戰爭與屈辱，苦難與悲痛，血濺的歷史充溢詩意的天空；桃花扇地打開的雙手也是命運之手，攤開雙手，大氣橫陳，江山在握，命運在握。長江與黃河，在“我”掌心里的脈絡與紋路清晰可見，那是“我”和“我的祖國”的生命線嗎？它是否寓示著祖國過去的苦難深重和今天的繁榮富強幸福昌盛？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到來的新時代，民族未來的命運就緊握在我們每一個中華兒女的手里。

“北風最北的大風/最單薄的詩篇 最倔強的歌者/在中國廣闊無垠的北方/把最真摯的心，埋于有流水和鳥語的坡上”。北風呼嘯，最寒冷、最具金屬般的聲音刮過，而偉大的詩人和歌者心埋北方，心向北京，歌聲中的北風，那瘋狂和肆意讓人無比擔心，又讓人無比寬心。因為，“大雁圣潔的翅膀”“讓飽滿的希望/孕育、發芽、拔節、鋼鐵一樣生長”，即使是“香月飄灑，玫瑰婆娑”的溫柔之鄉，“在最繁華的城市/還是最僻靜的村莊/再也聽不到哀怨和悲傷”，終于獲得內心的寧靜。新時代，無論是城市還是村莊，都充滿了希望和活力，再也聽不到哀怨和悲傷，展現了時代變革給人們生活帶來的積極影響。

“北方啊透澈的水中/我清洗自己堅硬的骨頭/把干凈的詩句/從靈魂深處抽出來/風中挺拔雨里展開/天堂的居所原野之上/我決不是坐在舒適的屋里寫詩/而是站在你豪放的肩上/邊走邊唱”。北方的風和雨，風和水，號召我們不再固守書房，孤獨和驕傲讓我們走出家門，走出象牙塔，成為一名流浪的詩人和歌手，風雨中成長的骨頭，象征著民族的脊梁，而充滿芬芳的干凈的詩句，則是我們靈魂的花朵。站在時代之巔，在原野之上放歌，吳茂盛完成了一位詩人的回歸和歌吟，詩人的豪邁與奔放，倔犟與瘋狂，都具有原野的寬度和生命的質感。

原野之上，于屈辱中書寫時代的命運之歌。這種書寫，是一種沉重的書寫，是一種站立的歌唱，是一種偉岸的昂首，是一種向上的挺拔。
三、《大江大河》：奔騰不息中放聲時代的夢想之歌
《大江大河》一詩中，詩人對江河的描寫充滿了深情與贊美。“在我眼睛看得到你的地方 / 我的身子和你在一起 / 在我眼睛看不到你的地方 / 我的心和你在一起”，他在引用中國民歌時，直白而真摯地表達了詩人與江河大地的緊密聯系和深厚情感。

吳茂盛的視野十分開闊，他的詩歌跳躍與跨越的幅度很大，大起大合，大氣磅礴。黃河“混濁的壯麗的淚水”，浸黃了我們的皮膚和手，象征著黃河是中華民族的母親河，孕育了悠久的歷史和燦爛的文化。長江“彩虹的岸邊，牛羊遍地”“民族的傷口，仿佛云中的千萬只鳥的遠眺”，既展現了長江的美麗與富饒，又暗示了中華民族在歷史發展過程中所經歷的苦難與挫折。同時，詩中還提到了其他江河，它們共同構成了中華民族的血脈之河，象征著祖國的繁榮昌盛和不可阻擋的發展勢頭。

“屈原的靈魂被夜晚拆散又重新聚攏/這屬于中國的水這全世界的鹽/像強烈的陽光的力量/落在任何一個國度的旗幟上/都無比鮮明/也無比春天”。這是生命不可或缺的“鹽”，在這里，大江大河不唯長江黃河，不唯詩句中點到名字的大江大河，還有一條沒有點名的汨羅江。

“我們騎著木馬、青銅馬，汗血寶馬/經過希臘和荷馬明亮的眼睛/在絲綢和布匹的岸邊的水面飛馳”。透過詩句，仿佛看到大唐的輝煌重現，并延伸到一帶一路，昭示著中華民族偉大復興。

“紫燕的遼闊的翅膀/在蔚藍的天空尋找戈多/仿佛尋找洶涌的波浪的枝條”，“在燃燒的兀鷹的翅羽上/我永不沉默”，畫面感很強，很拉風，很大氣，無限擴張，很有氣場，燃燒讓飛翔者的翅膀散發出萬丈光芒。

“傾斜的帆影”，襯托航行的力量；“石塊的黑夜的文明/夢和花朵的琴弦/已經落滿風聲和民謠/人民啊勞動的雙手/握緊饑餓/握緊鐮刀和鋤頭的高貴的品質/天空啊！快交出來布匹和金子/泥土啊！快交出來面包和牛奶”“我等待已久的喉嚨/長出一支普希金的七管蘆笛/我的手指永不停止/不停止初秋的金黃和吟唱”。夢想的美妙與芬芬，黑暗中堅強的素養，八月的沉淀，九月的成長，十月的收獲，豐收的金秋歡歌狂舞，場面廣袤而鋪張。奴隸翻身做主人，開天辟地換新宇，握緊鐮刀和鋤頭的手與頭顱，溫暖和高貴。

詩歌的最后以黃河長江為龍頭，每一條河流都在奔騰，寓示著一個新時代的到來，時代的大潮奔涌向前，勢不可擋。

激情澎湃的歌唱和回返往復的詠嘆是《大江大河》的原始色調，真正的深情和熱愛是直奔主題，直抒胸臆，而詩歌的最高境界是歌唱，壓抑不住無法阻擋的歌唱。詩人一刻也不愿意停止歌唱，在《大江大河》里，他歌唱生命，歌唱自由，歌唱和平，歌唱夢想，所有的歌唱，都會發出黃金一般的光芒。

總之，吳茂盛的《江河大地》組詩是一部具有深刻思想內涵和高超藝術價值的民族史詩，展現了一幅壯麗的時代畫卷。與其說它是一組描繪山水的生態文明詩，不如說是一組寓意深刻的政治抒情詩，詩歌沉靜含蓄、豪邁奔放、激情浪漫、磅礴張揚，通過對歷史、時代和江河大地的描繪，用澎湃高亢的歌喉無限深情地歌唱，歌唱祖國的江河大地，歌唱中華民族五千年文明，歌唱偉大的祖國，歌唱偉大的新時代，表達了對祖國的熱愛、對人民的贊美以及對未來的信心，激勵著人們邁向新時代邁向新征程！這些來自靈魂深處的歌唱，不僅雄渾激昂，還飽含著厚重的歷史回聲，激勵著新時代的行者繼續奮進，奔向更加輝煌的明天。

來源：文藝生活 期刊

文藝評論作者簡介

袁碩望：中國散文學會會員、湖南省作家協會會員、湖南省詩歌學會會員、湖南省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岳陽市文藝評論家協會副主席、《書窗》副主編、《楚風文學》主編、《岳陽晚報》編輯、社長助理，多家報刊雜志特邀組稿編輯、專欄作家，湛江科技學院文化傳媒學院客座教授。曾在《法治日報》《人民法院報》《湖南日報》《湘聲報》《長沙晚報》《湖南工人報》《雜文報》《德育報》《團結報》《中國文藝》《芳草》《長江叢刊》《創作》《海南文學》《文藝生活》《時代作家》《年輕人》《清風》《大渡河》《揚州文學》《東坡文學》《湘江文藝評論》《世界散文詩作家》《散文詩月刊》《民主與法制》等報刊雜志發表文學作品200多萬字，有散文集《親近土地》、雜文集《妖精的后臺》、文藝評論集《抱著一縷月光入睡》、報告文學集《世紀跨越》《瀟湘風流》《芙蓉花開》、文學作品集《書香迷人》《新世紀的曙光》等各類文集20余部，作品入選多種年選和考試試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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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華 銘

編審｜湘文達

組稿｜湘文達

終稿｜晨見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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