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文/汐溟

當事人在影片相關合同中約定，如一方存在約定的違約行為，另一方有權要求其退還已收取的款項。合同性質不同，約定退還款項的性質是否存在差別？約定退還影片投資款和退還影片制作費有何不同？

案例1：甲、乙簽訂影片合作攝制合同，約定雙方共同攝制電影，由雙方共同投資、拍攝、制作，影片由甲發行，雙方共同享有影片版權及收益權。違約條款約定：如甲遲延20日向乙結算發行收益，乙有權要求甲退還全部投資款。

案例2：甲、乙簽訂影片后期特效委托制作合同，約定乙接受甲的委托，按照甲的要求為其拍攝的影片提供后期特效服務，甲分階段向乙支付制作費，特效鏡頭及乙工作成果的著作權及其他權利由甲享有。違約條款約定：如乙遲延20日未完成全部特效工作，甲有權要求乙退還已付全部制作費。

以上兩個案例關于退還款項的內容均是當事人對違約責任的約定。

案例1中，雙方之間是合作創作合同關系，及時向乙結算收益是甲的主要合同義務，直接決定乙的合同目的，因此，合同約定了結算的時間。為防止甲怠于履行結算義務，雙方針對該違約情形專門約定了違約責任，如甲遲延履行結算義務且達到20日，需承擔退還全部投資款的責任。

案例2中，雙方之間是委托關系，及時處理委托事務是乙的主要合同義務，如未能及時處理完成，影響影片的報審及上映，將給甲造成重大損害，因此，雙方約定乙應該按照約定時間完成全部特效工作，如果未按照約定完成全部特效工作且遲延20日，乙應承擔退還制作費的責任。

兩個案例對違約責任的約定極為相似，均是遲延履行主要義務，將退還全部款項。二者性質相同還是存在本質差別？本文試析如下：二者形式雖相似，但性質不同，存在本質差別。

試析如下：

二者以違約責任條款的形式存在，故并非法定違約責任，而是當事人對違約責任的自由約定。法定的違約責任包含繼續履行、采取補救措施、賠償損失以及定金和違約金等責任形式。在解除情形下，還包含恢復原狀的請求。從文義判斷，退還投資款和退還制作費不符合任何法定違約責任的典型形態。至于是否滿足前述違約責任形態的實體要件，需深入分析討論。當事人自由約定違約責任，應根據合同性質、交易習慣確定約定違約責任的含義及性質。

案例1中，甲、乙之間是合作創作合同關系，乙的投資款用于影片的拍攝、制作，轉化為影片，以有形的影片和無形的著作權的形式存在，影片的著作權及基于著作權的行使所產生的收益權由雙方共同享有，亦即乙的投資款轉化為雙方共同的利益，且使雙方均獲利。案例2中，甲、乙之間是委托合同關系，甲支付制作費，轉化為乙的勞務，最終以視效鏡頭形式體現，而視效鏡頭的著作權由甲享有，乙不享有任何權利及利益，因此，甲的投資款所轉化的有形和無形財產仍由甲所有。因此，兩個案例中，兩份合同的性質不同，已付款項轉化成的財產，在案例1中系雙方共有，在案例2中系一方獨有。此為二者的最大區別。進一步論，在案例1中，如果甲承擔違約責任，退還乙全部投資款，其仍然享有影片的著作權和收益權，通過影片的發行獲取利益。但是在案例2中，乙是受托方，如果退還甲制作費后，因其對工作成果不享有任何權益，則通過合同關系，乙未獲得任何利益，尤其在其已經履行合同義務，付出勞務的情形下，不但未取得任何利益，反而產生勞務投入的成本損失。該情形下，在案例2中，當事人一方產生嚴重損失，另一方通過合同關系獲得了過高利益，雙方之間的利益狀態嚴重失衡，有失基本的公平原則。

兩個案例中違約條款約定，在一方違約時，守約方有權要求違約方退還款項，而違約金責任也是在一方違約時給付另一方一定的貨幣，故也有將前述條款視為違約金條款處理的案例，例如在北京市東城區人民法院（2023）京0101民初611號民事判決中，當事人就影片后期制作簽訂委托合同，約定如遲延完成工作，委托方有權要求受托方退還制作費，該院即認為退還制作費系違約金性質。對前述違約條款性質的討論其主要意義在于，如果是違約金條款，當事人享有調整請求權，若非為違約金條款，則一方主張調整則欠缺法律依據。本文認為，約定一方違約則應退還款項的約定性質，需根據合同性質予以區分。在委托合同關系中，將上述條款作為違約金條款對待具有合理性。如前所述，一方如退還款項后將產生嚴重損失，無任何利益，按違約金性質處理，允許受托方提出調整的請求，更能兼顧雙方的利益。而在影片聯合投資合同關系中，退還投資款作為非違約金條款對待更為合理，因為即便退還投資款，違約方仍通過合同獲得了利益，該情形下，維持約定效力，按照約定要求違約方承擔責任，符合自由與公平精神。

基于意思自治的原則，當事人可以自由約定違約責任，除無法定無效情形，均應認可其效力，如隨意對其進行調整，實際是對其效力的否定。對于其是否系違約金條款需嚴格審查，慎重認定。

參考判例：北京市東城區人民法院（2023）京0101民初611號民事判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