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西的街市上，向來是熱鬧的。尤其是那賣肉夾饃的攤子，排著長隊，人們伸著脖子，像一群被無形的手提著脖子的鴨子，眼巴巴地等著那一口吃食。

肉夾饃的師傅是個黑臉漢子，手上的刀在案板上剁得"咚咚"響，臘汁肉的香氣便從那聲響里溢出來，鉆進(jìn)人的鼻孔，勾出胃里的饞蟲來。他剁肉的姿態(tài)很是特別，手腕一抖一抖的，肉末便聽話地分開，又聚攏，像一群訓(xùn)練有素的兵卒。旁邊蒸籠里的白吉饃脹得鼓鼓的，他用刀尖輕輕一劃，那饃就張開了口，活像個等待喂食的嬰孩的嘴。

"多放點肉！"一個穿著褪色藍(lán)布衫的漢子喊道，從兜里排出幾枚硬幣，排在油膩的案板上，發(fā)出悶響。

師傅并不抬頭，刀在案板上刮了幾下，將肉末鏟起，塞進(jìn)饃里，肉汁便順著饃的縫隙流下來，在黃白色的饃皮上畫出幾道褐色的紋路。那漢子接過，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肉汁從他的嘴角溢出，他也不擦，只是伸出舌頭舔了一圈，又咬下第二口。

不遠(yuǎn)處是賣涼皮的攤子。攤主是個精瘦的老頭，臉上的皺紋像是用刀刻出來的。他舀起一勺辣椒油，往雪白的涼皮上一澆，"滋啦"一聲，白氣騰起，辣味便竄進(jìn)人的眼睛，逼出幾滴淚來。吃涼皮的人卻不怕，反而湊得更近，仿佛那刺眼的辣味是什么珍饈美味的前奏。

"多放辣子！"一個穿著校服的學(xué)生喊道，他的臉上長著幾顆青春痘，在熱氣中顯得更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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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不說話，只是又舀了半勺辣椒油，淋在那已經(jīng)紅得發(fā)亮的涼皮上。學(xué)生接過碗，蹲在路邊就吃起來，辣得直吸氣，卻一口接一口停不下來，額頭上滲出細(xì)密的汗珠，在陽光下閃著光。

街角有個賣冰峰汽水的小販，看準(zhǔn)了時機吆喝起來："冰峰！冰峰！解辣又解渴！"幾個剛吃完涼皮的便走過去，掏出零錢換那冒著冷氣的玻璃瓶。汽水一入口，臉上的燥熱便褪去幾分，但舌尖的辣意卻更分明了，于是又喝一口，如此循環(huán)，直到瓶底朝天。

日頭漸漸西斜，攤主們開始收拾家伙。肉夾饃師傅將剩下的幾個饃包好，塞進(jìn)懷里；涼皮老頭把辣椒油瓶子擰緊，用抹布擦了擦手。街上的行人少了，只剩下幾個晚歸的工人，匆匆走過，帶起一陣風(fēng)，卷著地上的塑料袋打了個旋兒，又落下。

夜市就要開始了，新的攤販推著車子來了，燈泡接二連三地亮起來，照著一張張饑餓的臉。食物的香氣又飄起來，與白天的不同，卻同樣勾人魂魄。

人們總歸是要吃的，不管白天黑夜。吃飽了，才好繼續(xù)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