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的酸奶，初看頗不起眼，表層浮著一層淡黃的膜，像是被誰遺忘在角落里，蒙了些塵。然而，用勺子輕輕一挑，那膜便破了，露出下面凝脂般的白來。撒上一把白糖，未及入口，酸香已先竄入鼻端，引得人不由自主地咽口水。

我初嘗此物，是在西寧街頭一個小攤前。攤主是個藏族老阿媽，皺紋里夾著風霜，手卻極穩，舀酸奶時連一滴也不肯多給。我舀了一勺，果然酸得人眉頭一皺，但隨即甜味漫開，奶香便在舌尖上跳舞。老阿媽看著我齜牙咧嘴的樣子，竟咯咯笑起來，露出一口參差的牙齒。那笑聲里沒有憐憫，只有對自己手藝的自信。

酸奶在青海，原是極平常的食物。牧民們早起擠了牛奶，煮過晾涼，便任其自然凝結。這凝結的過程，全憑天意，也憑牧民對火候的把握。老阿媽說，她做酸奶的手藝是從祖母那里學來的，祖母又是從曾祖母那里學來的。如此算來，這淡黃的酸奶膜里，不知封存了多少代人的智慧。

與酸奶相伴的，是手扒肉。青海的手扒肉，講究的是原汁原味。羊肉煮得剛好，不爛不硬，蘸了韭花醬吃。韭花是高原上野生的，味道比平原上的更烈些。牧民們圍坐在氈房里，一手抓肉，一手拿鹽碟，吃得滿手油膩，卻眉開眼笑。他們說，這肉里有陽光的味道，有草場的味道，更有自由的味道。

我曾見過一個年輕的牧民，吃手扒肉時格外豪邁。他不用刀，直接用手撕下一塊，蘸了韭花便往嘴里送。肉汁順著他的手腕流下，他也渾不在意。問他為何如此粗魯，他大笑："我們草原上的人，吃飯也要像唱歌一樣痛快！"說罷又撕下一大塊肉，這次竟將半塊韭花醬整個按在了肉上。

青海的滋味，就這樣在酸奶的酸甜與手扒肉的豪放中展現得淋漓盡致。它不似江南菜那般精致，也不似川菜那般麻辣奪人。它的美味，藏在最樸素的外表下，需要用心去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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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青時，我特意帶了幾罐老阿媽做的酸奶。飛機上，鄰座的小姐見我打開酸奶，掩鼻道："這東西看著就酸，您確定要吃？"我笑而不答，舀了一勺放入口中。酸甜交織的滋味在舌尖綻放，恍惚間，又回到了西寧的街頭，看見老阿媽站在小攤后，對我露出那口參差的牙齒。

有些滋味，離開了故土，便再也尋不到了。但青海的酸奶與手扒肉，卻似乎隨著我的行囊，一同來到了這陌生的城市。每當打開那罐酸奶，淡黃的膜浮在表面，我便知道，那是高原的風，是草原的陽光，是牧民們代代相傳的手藝。

而這，便是青海最珍貴的饋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