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一個孤獨的政治家,他背后站著整個國家的命運,可到了最后,連自己的葬禮,也冷清得像一場誤會。
分裂的英雄
1975年4月30日,西貢淪陷,裝甲車沖進總統府,南越政權投降。
鏡頭掃過街頭,年輕士兵舉著北越紅旗,站在坦克上高喊口號,鏡頭之外,一個名字被反復提,黎筍。
但他并不在現場,他在河內,在最高司令部,緊盯每一條作戰電報。他早就不需要前線了。
西貢的淪陷,不是一次偶然,他為這一天準備了整整二十年。
1950年代,黎筍被派往南方,擔任越共南方局書記,他直接插手戰場,反對妥協。
主張武裝斗爭,拒絕政治談判,連胡志明也拿他沒辦法。
“我們不能讓美國人以為這里好欺負。”他在一次會議上拍桌子,決定擴大游擊區,隨后三個月,三百多個村莊易幟。
他設立地下政府,成立“南方民族解放陣線”,由北越秘密供給武器和糧食,他要的不是談判桌上的勝利,而是戰場上的割喉戰。
1968年,他主導策劃“春節攻勢”,大年初一,數十萬越共武裝分子沖進南越核心城市。
西貢、順化、峴港,幾乎一夜淪陷,美國使館被攻入,五角大樓震驚。
那一夜,美軍開始懷疑戰爭能否打贏,華盛頓的耐心崩塌,撤軍的日程開始加速。
這場戰爭,是黎筍賭上的一切,他不信和平,他不信外交,他只信鐵與火。
勝利之后
戰爭結束,他站在最高處,但沒有掌聲,只有問題。
統一之后的越南,是一片廢墟,北方幾十年戰火不斷,南方經濟體制完全不同。
工業幾乎癱瘓,南越城市里積壓著上百萬“待轉化分子”,黎筍卻拒絕南方模式,堅決推行計劃經濟。
“資本主義毒害越南,”他公開說,“統一的越南,只能有一個方向。”
于是,南越的大戶被抄家,私企被國有化,百萬“資產階級”被送去再教育營,整個西貢,像被掀了屋頂。
很多南方人當時說,他們被“解放”,但家卻沒了。
他在和平時期,仍然選擇用戰爭的邏輯管理國家。
吞不下的野心
1978年,他又開了一場戰爭,這一次是進攻柬埔寨。
紅色高棉政權殺戮成性,越南以“維護地區安全”為由出兵,但真正原因,是邊境沖突,和越南在中南半島的野心。
戰爭開始不到半年,越南陷入泥潭,柬埔寨叢林潮濕,補給線冗長,紅色高棉轉入游擊戰,越軍死傷飆升。
每年軍費支出超過全國財政的三分之一,國內物資開始斷供,城市排隊買米的長龍延伸兩公里。
中國中斷援助,轉向支持紅色高棉,中越邊境局勢惡化,黎筍命令40萬軍隊常駐前線。
全國總兵力達到120萬,占總人口2%,這在當時的世界,僅次于蘇聯。
越南官方稱之為“保衛祖國”,但老百姓的說法更直接:“我們把飯都給了士兵,連孩子都吃不上。”
1981年,河內一名女工接受法新社采訪,被問及國家現狀,她只說了一句:“希望我們下一任領導人,讓我們吃飽。”
這句話傳回國內后沒有被封殺,而是在酒館、工廠、市場口口相傳,它成了那個年代最直接的控訴。
國葬冷場
1986年7月,黎筍去世,河內降半旗,國家為他舉行國葬,場面隆重,規格堪比胡志明,但街頭冷清,沒有自發哀悼,沒有人淚流滿面。
只有部隊、官員、政府人員列隊,普通人站得遠遠的。
一位法記者寫道:“黎筍的葬禮,不像送別一個英雄,更像結束一段漫長的誤會。”
而在他死后的那個冬天,越南政府宣布貨幣改革,幣值腰斬,物價暴漲三倍,有人說,那是黎筍留下的最后“遺產”。
被切割的歷史
他的名字沒有消失,但被壓縮、簡化,逐漸從教科書中淡出,他的照片仍掛在一些會議室里,但沒有人提起他關于柬埔寨的講話。
越南政府后來對他的官方定位只有一句:在民族解放中做出“重大貢獻”,經濟、外交、改革,沒有提及。
1986年底,長征上臺,一紙文件下令全面轉向“革新開放”。
撤軍、改革、與中國建交,幾乎在一年內推翻了黎筍的所有政策。
而那張官方發布的“路線轉向”通知,后來被越南學界稱為“間接的罪已詔”。
沒有人直說他錯了,但所有行動,都在否定他。
被拋棄的路線
1985年,越南物價失控,市場上,一斤米的價格可以在一周內翻兩倍,市民跑到商店排隊,排到時只剩鹽,醫院藥品耗盡,醫生用開水擦傷口。
這是黎筍遺留下來的國家。
為了“整頓經濟秩序”,政府推出一項“調價+換幣”政策。計劃是:物價統一,控制通脹,打擊投機。
但沒人告訴老百姓,換幣當天清晨開始,銀行窗口只開六小時。
當天上午,數千人涌進國營銀行,爭相兌換舊幣,有人手里攥著整麻袋現金,抱著孩子排隊,到中午,有人直接在柜臺外昏倒。
很多人,帶著幾年的積蓄,一分錢沒換回來。
接下來的三個月,越南爆發大規模通貨膨脹,部分地區月通脹率超過100%,政府緊急限制現金流通,但效果為零。
那年冬天,糧票斷發,黑市暴漲,南部一些省份的家庭賣掉全部家具,只換回一袋米。
一名老兵在報社來信中寫道:“我為國家打了十年仗,最后吃的是稀飯和羞辱。”
軍隊開始私賣武器換錢,運輸部門以“戰時機制”為借口中斷物流,官員大量流失,經濟失控,財政癱瘓。
1986年,黨內終于爆發激烈爭論,以長征為首的改革派,提交路線更改提案。
主張全面革新,逐步私有化,放棄意識形態輸出,承認戰爭政策失敗。
有記錄的那場會議里,有一位元老站起來問:“我們為統一犧牲了三百萬生命,最后換來的是饑餓和怨恨?”
沒人回答。
幾個月后,黎筍死,改革全面啟動,他的政策被成批廢除,他的文件被封存,他的忠實追隨者,被調離要職,或退或休。
沒有清算,也沒有清明。只是迅速抹去。
中越分岔口
同樣是1978年,中國也站在岔路口,但選擇了另一條路。
當時的中國,經濟總量與越南相差不多,人均GDP、工業產值、糧食供應,都處在低位。
兩個國家,都剛從戰爭走出,資源緊張,內部問題堆積。
中國選擇的是改革,越南選擇的是擴張。
結果逐漸顯現,到1992年,中國GDP是越南的7倍,越南那年還在談“溫飽問題”,中國在談“個體戶”、“外資引進”、“南巡講話”。
越南國內輿論開始變化,不少知識分子提出疑問:“如果1978年,我們不是出兵柬埔寨,而是開放南越,我們現在會在哪?”
有文章寫道:“我們本有機會,成為東南亞的橋梁,但我們選擇做了炮臺。”
這種聲音開始出現在高校講座、地方期刊,也出現在基層干部的談話中。
當年參與南方改造的老干部,在回憶錄中寫道:“我們從一個敵人手里奪下南方,然后自己把它毀了。”
現實打臉得干凈利落,1991年,中越關系恢復,同年,越南主動申請加入東盟,走向區域合作路線,這是黎筍生前最反對的兩件事。
1993年,《越南近代史》新版教材刪去了對“柬埔寨出兵”的具體描述,統一戰爭仍然被稱為“偉大勝利”,但不再提“黎筍領導”。
到2000年,越南幾乎完全實現經濟自由化,外國品牌進入,私營經濟成為支柱,外資成為國策。
城市街頭的標語,從“準備戰斗”變成了“服務發展”。
黎筍留下的,只是歷史懸而未決的一問:“國家的勝利,能否抵消人民的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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