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
《北京日報》整版
以《綠韻匠心》為題
報道北京林業大學資深教授
森林植物領域權威專家
張志翔的故事
一起來看!
北京林業大學博物館西北角,偏居著一間不大的辦公室。桌面上,《樹木學》《植物生物學》《生物多樣性》等專業書籍擺了厚厚一摞。鼠標墊圖案上,芭蕉、鐵線蕨、梧桐等葉子綠得亮眼。一旁,3顆香榧子外殼已經咧開了嘴巴,笑得特別開心。
“榧樹是中國特有樹種。香榧子有很好的藥用價值,也極其漂亮。”見記者對桌子上的種子好奇,辦公室的主人打開了話匣子。
他叫張志翔,是北京林業大學資深教授,也是北京林業大學博物館的名譽館長。教學生認樹、知樹、應用樹,是他這些年來最在意的事情。工作在這方小小的空間里,他很是欣慰:隨便走上幾步,就能與館內20萬份植物標本、1萬余份木材標本對話——對于一個研究了一輩子植物的人來說,沒有比這更幸福的事兒了。
如今,已經退休的張志翔依然生活在植物王國里,踏遍高原山川,繼續為植物留檔,為世間留脈。
北京林業大學博物館
物盡其用
張志翔出生在云南。漫山遍野的鮮花和郁郁蔥蔥的植被是他童年記憶中最亮眼的底色。
煤氣和電都匱乏的年代,家家戶戶的生活都離不開樹木。有的樹難看,但耐燒;有的樹好砍,卻不好燒。在日復一日的煙火氣息中,張志翔得到了關于樹木的最初啟蒙。
進入北京林業大學林業系后,張志翔開始更系統地認識身邊的葳蕤萬物。
“一開始學植物,我就覺得特別得心應手。不管上什么課,都覺得特別有意思。”張志翔自嘲“臉盲”,剛剛見過面的人,隔幾分鐘再見可能都認不出來,唯獨對植物過目不忘。
隨著專業學習的深入,張志翔漸漸意識到,作為一名林業領域的學者,不僅要認樹、知樹,更重要的是將樹用起來,為經濟社會發展服務。因此,在他參與的科研項目中,植物資源利用是高頻詞。
碩士研究生階段,張志翔就將研究的目光瞄向了沙棘,開啟了“沙棘資源開發,良種選育和綜合利用的研究”。
為何瞄準了沙棘?彼時,“三北”防護林工程建設如火如荼,沙棘在黃土高原水土流失治理中表現優異;此外,沙棘木材堅硬、耐腐蝕性強,可用于制作家具、地板等。僅靠沙棘的天然繁殖,遠不能滿足實際需要。建立穩產高產、品質優良的沙棘人工種植園勢在必行。
“要想更好地對沙棘進行資源利用,我們首先要搞清楚沙棘在野外有哪些繁殖方法,把它生長的習性搞清楚。”
一句簡單的“搞清楚”,意味著長達數月甚至數年的野外考察。
河北省張家口市涿鹿縣是那幾年張志翔扎根的大本營。高粱饅頭當主食,蘿卜白菜土豆老三樣;每天騎一個多小時自行車到村里,來不及趕回縣城,就在村子的大隊留宿……
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他帶著學生摸回了沙棘的“真情報”,掌握了沙棘采條及其處理、基質配比、激素應用、溫濕度控制等各項育苗技術環節,并提出了簡單可行的沙棘扦插育苗技術規程。
“按規程操作插穗,生根率可達90%以上。現在沙棘的無性繁殖基本上都是按照我們當時提出的體系在操作。”張志翔的語氣中不無自豪。
在張志翔看來,只有把樹木的生態學特性都搞清楚了,資源開發才能到位,否則就得走彎路。
黃連木的種子含油率為42.26%,具有出油率高、油品好的特點;由于油的成分與柴油相似,因此又被稱為“柴油樹”。在實際生產中,人們需要種植雌樹獲得大量種子。但黃連木有個致命“短板”:8至10年才能開花,因此在苗期鑒定黃連木性別尤為關鍵。
北京林業大學校園美景
張志翔再次出發。
即便經驗老到,張志翔也沒少踩坑。一次,在采集了成熟的黃連木果實后,播種前一浸種,水面卻漂起了一層小黃蜂——藏在果實里的這種小黃蜂破壞了種子的發育,導致部分雌株也不產種。本來,從外觀上能大致分辨出果實是否受小黃蜂影響:有小黃蜂的果實,在果期內基本保持紅色;反之,果實在果期內慢慢變成藍色。然而,凡事都有例外,張志翔沒想到,自己精挑細選的藍色果實也被小黃蜂鉆了空子。
采到了果實卻沒有采到種子,一年一次的采摘機會被白白浪費。沮喪、挫敗……但懊惱之后,張志翔重新出發,來年再戰,最終成功利用分子標記輔助技術進行了黃連木早期的選擇和性狀鑒定。
這樣的挫敗感是張志翔科研生涯中的常態體驗,因此,柳暗花明后的豁然開朗,格外珍貴。
桑樹低迷的發芽率曾久久地困擾著張志翔。他翻閱資料后發現,富含油脂的種子發芽都比較困難。而解決方法居然也是出人意料地“簡單粗暴”:用溫水和洗滌劑去掉種子外層的油脂。順著這一思路,香葉樹等種子播種難題也迎刃而解。
山胡椒種質資源發掘與創新利用、能源植物的分子生物學研究、野生木本油料樹木資源的開發與評價……隨著一項項科研成果的產出,埋藏已久的森林寶藏煥發出新的活力,成為經濟社會舞臺上閃耀的主角。
北京林業大學校園美景
為樹留檔
大約6000萬年前,斷裂自岡瓦納古陸的印度板塊與歐亞板塊相撞,造就了泛喜馬拉雅地區的凸起。地處溫帶、亞熱帶和熱帶氣候交匯之地,這里的植物多樣性極其豐富,植物物種數量和密度驚人。
然而,隨著全球變暖加劇,對氣候極為敏感的泛喜馬拉雅植物面臨著日益嚴重的生存危機。
2010年,在中國科學院院士洪德元的推動下,中國科學院植物研究所牽頭啟動了泛喜馬拉雅植物志項目。該項目匯集了中國、印度、緬甸、尼泊爾、巴基斯坦、瑞典、英國、美國等15個國家的116名植物分類學家,計劃用20年時間了解泛喜馬拉雅地區的植物多樣性,并提供第一個完整的泛喜馬拉雅地區植物區系記錄,預計50卷,共80冊。
組織如此多國家和地區的植物學家,完成如此宏大的自然地理區的植物志,在國際上還是第一次。繼《中國植物志》后,又一個經典植物學大項目即將名垂青史。
在植物領域深耕30余年的張志翔,被歷史幸運地選中。
當時,楊柳科研究正處于人才“青黃不接”的尷尬境地,張志翔臨危受命。
“編寫植物志就是要挖家底,既要在室內挖,也要到野外挖。”張志翔解釋,為某個物種立檔,首先要從浩如煙海的文獻中進行研究和考證,找到發表該物種的最早的文章,找到發表文章認定的標本信息,查看現存的不同標本……這一過程繁瑣,卻不可省略。
在此基礎上,還要掌握大量第一手資料:根據文獻記載的物種地理位置信息,在野外找到現生物種;再根據現生物種的特征信息,對原文獻記載信息進行補充校正。
與其他植物志相比,《泛喜馬拉雅植物志》的內容更加豐富,研究人員還要應用分子系統學、系統發育基因組學等研究方法和數據。因此,張志翔還得將野外標本采集帶回實驗室,開展生物信息學研究。
張志翔在野外科考
“為楊柳科植物建檔案,難處還在于楊柳科植物雌雄異株。在野外,我不僅要看到它們的雌花、雄花,還要看到果實,一樣都不能少。”張志翔說,難上加難的是,對于生長在高海拔地區的楊柳樹,其具體分布信息在現存文檔中很難找到詳細記錄。
多走一步,就能為檔案多記一筆。秉持著這樣的信念,年近花甲的張志翔,在地球的最高點上,用雙腳找答案。
突然冒出來的毒蛇、爬上身的螞蟥,都是張志翔科考路上熟悉的“伙伴”。萬般辛苦,他毫不在意,打動他的永遠是不期而遇的驚喜。
“當眼前突然出現那片綠油油的墊柳時,那內心的喜悅啊,真是沒法形容。”一次,在海拔4000多米的高山上,張志翔的尋柳之旅“峰回路轉”。回憶至此,他的語調也跟著興奮起來,“雄的、雌的,開花的、結果的,我趴下來就是一頓拍圖,哪還顧得上高原反應呀。”
還有一次,坐車經過芒康紅拉山口的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時,張志翔注意到了在山楊樹中一閃而過的“毛白楊”。“海拔3000多米的地方怎么會有毛白楊?”張志翔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之后,他特意帶著研究生回來采集樣本,研究后發現,這不是毛白楊,而是三倍體山楊。
“這個發現太重要了!我們先后跟西藏林科院、云南省林科院合作,來協助三倍體山楊的人工繁殖,現在苗木都長到半人高了,很快就能在拉薩推廣應用了。”張志翔興奮地比劃了下苗木高度,接著解釋,“毛白楊葉片大,極具觀賞價值,但在西藏是種不活的。有了這個三倍體的山楊,我們就可以用它來做替代,成為拉薩等地的綠化物種。”
如今,張志翔將遇到的每一份驚喜都化為筆尖的文字。在數年的奔走后,《泛喜馬拉雅植物志-楊柳科》初稿將在今年定稿,100多種楊柳科植物將在他的努力下,獲得更加豐滿的身份信息。
主持中國假衛矛屬(衛矛科)的修訂、進行中國南蛇藤(衛矛科)的分類修訂、建立谷精草屬新的分類系統……在張志翔的嚴謹考證下,植物家族的一個個“戶口檔案”正變得越來越完善。
北京林業大學校園美景
延綠奧運
北京延慶冬奧森林公園內,分布著一片可利用樹木遷地保護區域。細心的游客可能會發現,很多樹木都有專屬“身份證”。掃描二維碼可知,它們都是從北京冬奧會的延慶賽區移植而來。
這些樹木的勃勃生長,離不開張志翔和團隊的努力。
為保護好賽區生態環境,2016年起,延慶區委托張志翔團隊開展生態本底調查。半年左右的時間里,團隊對約10平方千米的設施建設核心區域進行了重點調查,對20平方千米的項目區綜合評估調查區域進行了一般調查,對周邊大約120平方千米的范圍進行了踏查,并開展了地質地貌、氣象水文、土壤、植被、生物物種及其多樣性等調查,最終完成了《延慶賽區生態系統本底資源調查報告》。
翻開厚厚的《延慶賽區生態系統本底資源調查報告》,內容細之又細:容易發生地質災害的地點、水源位置、不同植物的分布情況、樹木移植的技術和方法……
“這份報告相當于開工前給延慶賽區做了一次全面體檢,為開工所需的環境評估提供支撐,也為賽區的順利開工奠定了基礎。”張志翔說。
根據這份報告,建設團隊為賽區內的植物制定了個性化的保護方案:對于生態環境好、受施工擾動小的植物進行原地保護,使之成為建筑的重要組成部分;對于施工過程中無法避讓的樹木,建設者制定了詳細的“移民方案”。
不同于苗圃里的人工栽培,如何給漫山遍野的“土著”搬家,并沒有現成的移植方案,每一步都得小心謹慎。
“比如,核桃楸一修剪就會往外流樹液,這時移植,這棵樹很容易死去。所以我們先修剪,不挖掘不移植,留著根系補充水分。當修剪的部位形成了愈傷組織,再起苗、移植。”張志翔舉例。
盡管困難重重,張志翔和團隊還是努力從賽區近地移植了1萬多株珍稀植物,對2.4萬株樹木實施遷地保護。
對于沒有辦法挪走的珍稀物種,張志翔帶領團隊把種子資源保護下來,通過在苗圃里進行種子育苗,再將人工繁殖的小苗挪回山上進行回歸種植。
北京林業大學校園美景
“冬奧會的生態修復是近十年來我投入精力最多的項目。”張志翔回憶,那段時間,他基本上一個月跑一趟延慶,一個樹種一個樹種地進行指導,眼看著延崇高速的從無到有,不斷見證著小海坨山的日日蛻變。
這些努力沒有白費。著眼于賽區生態保護和修復中關鍵問題解決的“北京冬奧會延慶賽區生態保護修復關鍵技術與應用”項目,由于首次建立了國際領先的山地表土剝離與利用技術和裸露邊坡生態修復關鍵技術,首次建立延慶賽區重點保護植物、亞高山草甸保護和植物選配技術,獲得2023年度北京市科學技術進步獎二等獎。
手捧大獎,張志翔回想起的卻是跟小海坨山第一次“親密接觸”的場景——2014年10月,秋雨綿綿,山花爛漫,層林盡染。“當時大家都說,這么美的地方一定要好好保護起來。我們做到了。”
在生態修復過程中,張志翔對鄉土植物情有獨鐘,對外來物種堅決說不。
“鄉土植物經過長期的自然淘汰和選擇,能很好地適應當地的氣候和環境,易成活,維護成本低,利于改善當地環境。國槐、毛白楊、玉蘭、油松等都是北京典型的鄉土樹種。”讓他欣喜的是,如今北京的各項綠化工程,鄉土樹種的重要性正受到越來越多的重視。
青山為證,江河作序。植此青綠,一生情懷。
張志翔一路與綠色同行,為未來播種。
微信名:bfu-1952-
北京林業大學
出品|北京林業大學黨委宣傳部
新聞|北京日報
記者|牛偉坤
攝影|丁陽、魏伊雯等
編輯|張薇 校對|馮子墨
責編|歐陽汀
審核|劉廣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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