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要介紹的是一則膠東史料,其題目為“趙副使文耀墓志銘”,所謂“趙副使文耀”,即明代萊陽縣人趙文耀。他出身于萊陽有名的“天水趙氏家族”,長大后按部就班走上科考之路,于嘉靖二十年(辛丑,1541年)考取進士,從而踏入仕途。此后,趙文耀歷任戶部主事、員外郎、山西按察司僉事、布政司參議,分守口北道、薊州兵備道,陜西按察司副使等職,取得了一番成就。
趙文耀與當(dāng)時朝中重臣王崇古(山西蒲州人,曾任刑部、兵部尚書)系同科進士,后來又曾在陜西共事,彼此交情甚好。因此,當(dāng)趙文耀去世之后,其家人便專門委托王崇古執(zhí)筆撰寫墓志銘。銘文中對趙文耀的生平有著詳細記載,且大量使用典故,民國版《萊陽縣志》中收錄其文,但未加句讀。筆者前幾日查閱縣志讀至此處,感覺其既有史料價值,也有文學(xué)價值,便簡單加以整理,供對文史感興趣的朋友參考。
另外根據(jù)《萊陽縣志》記載,趙文耀的墓址在林格莊村后,但經(jīng)過歷史變遷,如今多半已難尋舊貌。
以下是原文——
趙副使文耀墓志銘
蒲州?王崇古
趙公,諱文耀,字?夫,別號鳳里,祖家東海萊陽縣。傳稱東海世多磊落倜儻之士,負氣豪邁,行不詭于流俗,有大丈夫風(fēng),蓋得山海渾浩之精,毓為人文,公其一也。
公族自宋世歷元季,十四世祖植、格兄弟登進士,代多名宦。至明初,為郡故家。高祖勝,曾祖銳,祖漳。考“教授君”松于弘治十七年八月二十二日生公于永年學(xué)宮。(注:永年系指北直隸永年縣,趙文耀的父親趙松為貢生出身,曾任永年縣教諭,后升隆慶衛(wèi)教授,文中所謂“教授君”,即系以官職對趙松的敬稱。)
公賦性穎慧。七歲,教授公章句,即領(lǐng)大旨。十歲,善屬文。十三,能賦詩。十九,補縣庠弟子員。嘉靖乙酉,以尚書魁東省。累試南宮,學(xué)益充邃。辛丑,登進士第,與予(注:即本文作者王崇古)為同年友。授戶部主事,督餉天津,廉隅有執(zhí),糾正府衛(wèi)夙玩,上下憚之。乃迎二親就祿養(yǎng),承顏舞綵,親用底豫。適教授公卒于宦邸,公哀慟骨立,扶柩歸,卜兆襄事封如禮。
既免喪赴闕,復(fù)除戶部郎,以考績贈父“承德郎”,封母“太安人”。尋擢員外郎,司帑藏,出納惟允,人莫能干以私。
既以才名擢山西按察司僉事,分巡口北道。住上谷時,虜患孔棘。適大虜逼鎮(zhèn)城,近地軍民避虜趨城下幾千人。守帥嬰城莫敢開壁,公毅然闢四門盡納軍民,全活甚眾,邊人尸祝焉。嘗出邊督建墩堠,遇虜猝至,督兵戰(zhàn),卻之。蒙恩賚金幣。庚戌,虜犯近郊,詔遣大將軍仇臨邊視師,恃寵跋扈。公執(zhí)抗不為禮,仇亦敬憚,疏薦其賢。在鎮(zhèn)肅紀飭兵,裕餉制器,力雪故帥之冤,卻饋謝。居二載,備極勞瘁,進參議,仍分守故道。
廟堂推公才略當(dāng)需次開府,時有要公干謁時宰速化者,公婉詞拒之。會詔選各省民兵援薊門,乃擢公“憲副”,督山西兵守喜峰口。既罷兵,改除薊州兵備。治軍嚴肅,負氣剛介,不能俯仰。
巡關(guān)使者誤有指謫,銓部廉其無他,擬調(diào)任。公奉母歸里,親友勸出補,乃即春聯(lián)述所志表其閭云:“大地春回忻見天恩蘇萬物,慈顏年邁忍將日養(yǎng)易三公。”遂杜門日奉太安人起居羞濊,備極歡愉。
居數(shù)年,痛兄弟先后逝,諸侄息婚嫁極力營辦,為諸侄咸治產(chǎn)供贍。比歲大饑,盡出積粟賑貧乏有差,全活甚眾。開館授諸生,分經(jīng)校藝,戒記誦俗學(xué),務(wù)令博洽。嘗為學(xué)約云:“通儒不可以一經(jīng)目,全才不可以一藝名。體備用裕,終身受用不盡。”鄉(xiāng)賢士登科者,多出其門。
(公)憫鄉(xiāng)邑差賦繁重,民極力不支,達當(dāng)?shù)溃詮娜荨Y鲆娉鲑Y,樹學(xué)坊、修祖社,仗義樂施,雖室無厚積,竟鮮中顧,宗黨稱孝義焉。
歲己未,太安人卒,公盡哀備物祭葬以禮。既禫除,親友勸之仕,幡然起曰:“子道既畢,臣節(jié)當(dāng)盡。”乃赴闕,補陜西副使,飭兵潼關(guān)。時予任陜臬長,喜聞公至,握手話生平甚歡。
公有仲叔,嘉靖初任固原邊倉,旅喪藁葬近地。公乃選使齎俸金往,覓遺骨,備棺殮,輿櫬歸,喪(葬)祖塋,為文以祭,詞甚哀,寮友咸嘆。
予日見公直氣勁節(jié),越廿年無少挫折,談兵籌邊,雅負壯猷。即慮公偉軒豁、議論慷慨,后生莫亮也。數(shù)勸公務(wù)謙抑遜出,免觸時忌。公斂容謝。竟以事忤觀察,被論歸。予深惜之。
(公)里居十余載,卜筑名園,嘯傲山水,飲酒賦詩,悠然自樂。若忘其貴,結(jié)同志為忘機社,取古抱甕義,期共登君子之堂,不為世俗飲食宴樂云也。所著有鳳里小稿,存家笥。
公初娶孫安人,中歲卒。繼劉安人。孫(安人)生二子,俱夭折。乃取三弟(之)子坰為嗣,教之即學(xué),膺詔貢于鄉(xiāng)。歲乙亥,命坰入仕,授沙河尹。過庭訓(xùn)以節(jié)用愛民、省刑薄稅。坰奉命服官,方二月而(公)訃音驟至,得壽七十二,為萬歷三年十一月三日也。
坰卜萬歷五年四月十三日奉公合二安人葬祖塋之麓,以予與公篤,專弟貢士址持狀屬予誌其墓。予惟立人之道,孝弟(悌)為先;居官之常,才誠為最。公克篤孝弟(悌),鄉(xiāng)黨稱焉。顧才誠之施,惜時未究。
昔公至陜,適邊報旁午,予叩公朔薊故事,公毅然嘆曰:“今武備久馳,虜勢日猖,戰(zhàn)寡難勝,守散難支。昔歲虜酋請通貢市,總督翁公累請于朝未允。既復(fù)殺其來使,激虜忿恚,侵擾無時。今若容虜貢市,或可款虜修備。惜時幾已失不可復(fù)矣。”予味其言,尚未深信。
比歲庚午,予自陜邊移督云谷,目邊備狼藉,稽往牘,見翁公議虜貢市疏草,凡三四上,詞甚忠懇,心切嘆服。竊計虜難服,無端以要貢,我不可損威以狥虜。方飭兵勵戰(zhàn),適虜酋俺答孫那吉來降,乃乘其索孫,搆獻梟逆,勒令合親族盡河套諸部落納款受封,歲通表貢如藩臣禮,容與軍民互市,盡云谷延寧甘肅山陜七鎮(zhèn)莫敢復(fù)犯。當(dāng)時,朝議紛起,率謂旦夕不可恃,今且七載矣。每思太史公云:“非常之原,眾人疑焉。及臻厥成,天下宴如也。”向使公得專制諸邊,出所早見,運才誠如昔言,其所表樹,詎可量耶?歲乙亥,予入典京營,公作書頌,予猶幸前言之有徵,茲固公久要不忘之忠謨,予所深信而惜施之未究也,是宜特書以昭隱德。
坰娶劉氏,孫男三,以鋼、以欽、以鉝,俱聘名家未娶。孫女四,長適李氏,三在室。
誌得備,書銘曰:
“乾坤有正氣,海岳毓精英。篤生偉丈夫,甲第馳令名。宦程歷中外,雅操勵公忠。英標負壯猷,持節(jié)蒞邊庭。表餌思和戎,時幾嘆未逢。嗟予誼同袍,契合矢協(xié)恭。公歸臥東海,忘機效海翁。予久竿邊圖,格虜熄邊烽。報主追前修,久要慰平生。頌言墨猶新,清夢斷兩楹。椿摧藹余芳,鳳去留遐聲。馬巤郁崇岡,千載勒芳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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