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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獨語
我早已被深冬的暴雪埋葬,僵冷的軀體沉沒在無垠的雪海之下。靈魂仿佛被剝離,只余一片空寂茫然。
另一具陌生軀殼頂替了我,茫然前行,踏過無數個無聲的晝夜。當寒風刮過耳畔,我聽見那句自欺欺人的囈語——
“總有人會愛我滿目瘡痍的心臟”,隨即又被凜冽的風撕碎,散入無邊蒼白。這徒然的自慰,終究不過是雪泥鴻爪,轉瞬消弭于虛空。
我深知,從生命初啼那一刻起,便無人真正愛過我。這具行走的軀殼,這方千瘡百孔的心房,真的值得被愛嗎?
愛我的意義又在哪里?深冬的冷意滲入骨髓,如同命運刻下的冰冷印章。
行走在茫茫雪原上,四顧無人,只有腳下積雪發出單調的、令人心顫的吱呀聲。蒼茫天地之間,
我如一顆微不足道的塵埃,渺小得被巨大的荒涼擠壓著,幾乎消融。雪片如命運沉重的嘆息,紛紛揚揚落下,沾滿睫毛,凝結成細小冰晶,模糊了視線。李義山那句“一寸相思一寸灰”驀然浮現,
這漫天大雪,何嘗不是我此生所承受的、無處安放的孤寂與無望情愫,終至冰冷成燼,覆蓋一切?我踽踽獨行,雪地上留下的足跡轉瞬便被新雪悄然覆蓋,
仿佛從未有人踏足于此。這雪,埋葬了我的足跡,也埋葬了我曾存在過的所有證據,這何嘗不是一場無聲的湮滅?
寒意穿透單薄的衣衫,直刺筋骨。我不由得憶起幼時,也是在這樣凜冽的寒冬,一雙小手生滿凍瘡,紅腫疼痛,卻無人過問,更無人暖熱呵護。
那痛楚,早已超越肌膚,深深烙印在靈魂的底層,成為一道無法愈合的冰封裂痕。那時蜷縮在角落里的那個孩子,在無人看見的陰影里,默默舔舐著寒冷與孤單的滋味,像一只被遺棄在風雪中的幼獸。
如今,那幼獸長大了,卻依然走不出童年那片寒冷的荒原。
長夜無邊,我獨坐如一塊被遺忘在河床的頑石。窗外,風雪依舊在幽暗里糾纏呼嘯。案頭燭火微弱,搖曳著,將我的影子放大、扭曲,投射在冰冷的墻壁上,
如同一個龐大而怪異的陌生魂靈。這搖曳的燈影,恍惚間竟與童年煤油燈下那個孤伶伶的身影重疊了——
原來那個瑟縮于角落的孩子,從未真正長大離開過。莊子有云:“虛室生白,吉祥止止?!笨蛇@空空如也的軀殼內,何曾有吉祥的光輝降臨?
徒留一片荒蕪的蒼白。軀體行走于世間,靈魂卻早已在誕生的冬夜里悄然凍結、沉沒,留下的,只是一具被無邊的孤獨與蝕骨悲傷所驅使的、名為“我”的空殼,日復一日,執行著生存的指令。
“總說恐懼孤獨,可孤獨才是常態。”這句低語,最終沉淀為靈魂深處無法撼動的頑石。古往今來,
多少靈魂在孤獨的寒夜中輾轉低回?蘇子泛舟赤壁,看江水湯湯,感“寄蜉蝣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其曠達之下,不也流淌著對生命渺小與孤獨的深沉喟嘆?
張岱于國破家亡后獨往湖心亭看雪,“惟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與余舟一芥、舟中人兩三粒而已”,天地之大,人之微渺,雪夜之孤絕,盡在其中。原來這孤獨,并非我的專屬印記,它如同空氣,彌漫在人類亙古的呼吸之間。
然而,這徹骨的孤獨與無愛的悲愴,真的就是永恒的判決么?
又是一場大雪初霽。清冽的晨光刺破云層,世界驟然被漂洗過一般,潔凈得令人屏息。我再次踏入那片熟悉的雪野。天地依舊空曠,雪光刺目,
但心境似乎有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松動。行至半途,一星耀眼的殷紅驀然闖入視野——
是雪下梅枝,倔強地穿透了沉重的白色覆蓋,幾朵寒梅正傲然綻放!那紅,是凝固的火焰,是生命的宣言,在無瑕的雪幕上灼燒出一個倔強的缺口。
我久久佇立,凝視著那微小卻無比堅韌的花朵,心頭仿佛被某種溫暖而銳利的東西刺穿、融化。謝枋得在國破流離之際,曾于《武夷山中》悲愴而堅定地吟道:“天地寂寥山雨歇,幾生修得到梅花?
”這雪中寒梅,不正是于天地寂寥、冰雪壓迫之中,修得正果的絕美生命?它無需外界的肯定,其存在本身,已是對嚴寒最驕傲的回應。它沉默著,卻在我靈魂深處引發了無聲的雷鳴。
帶著雪野中那抹驚心動魄的紅所給予的微光與震動,我推開街角那間老茶館吱呀作響的木門。暖意混雜著陳年茶香撲面而來。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茶客獨自坐在窗邊,
目光溫和如冬日遲暮的陽光,竟落在我身上,向我微微頷首。猶豫片刻,我默默走過去,在對面的空位坐下。氤氳茶氣中,老人并不探問,只悠然講述起他自己漫長的風雪人生路,
那些失散、挫敗、長夜慟哭的過往。他言語平靜,卻似重錘敲打我心:“孩子,這人間煙火,誰的心上沒幾道疤?無人愛的冷,老漢也嚼碎了咽下過?!?他布滿皺紋的手穩穩端起粗瓷茶碗,目光穿透蒸汽,
直抵我靈魂深處,“可你瞧,這茶,苦后回甘。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它何曾許諾過給誰特別的眷顧?但你看那梅花,雪壓斷了枝,來年照舊要開它自己的花。”
老人的話語如雪水,清冽地注入我龜裂的心田。王維晚年獨居輞川,歷經世事滄桑,在《終南別業》中寫下“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的句子,
那是一種勘破后的從容。走到絕路,不妨靜觀流云變幻——
這“坐看”的姿態,并非消極的認命,而是生命在承受重壓后,于孤獨的廢墟之上,重新建立起的主動凝視與內在的豐饒。那所謂的“空殼”,或許并非生命的終結,
而是一個巨大的、被痛苦艱難清空的容器,正等待著被新的意義與自我之愛所重新充滿。
離開茶館時,暮色四合,清冷空氣里仿佛有隱約的梅香浮動。回到寂靜的居所,我凝視窗外沉沉夜色。
心中一個念頭悄然萌生,無比清晰。我輕輕拿出爐子,盛滿潔凈的初雪,置于火上。雪在陶罐中慢慢融化、升溫,發出細微的聲響,
如同某種沉睡之物被喚醒的輕吟。當水聲如松間細泉般輕吟淺唱起來,我鄭重地捻起一小撮珍藏的茶葉,投入那由至寒之雪化作的滾水中。
茶葉在澄澈的水中舒展、沉浮,宛如被禁錮的生命在滾燙的煎熬中終于獲得釋放,旋轉著,舞動著,將束縛它的干枯形體褪去,釋放出積蘊已久的、深沉的生命之綠意和幽遠芬芳。
水汽氤氳,模糊了冰冷的窗欞。我雙手捧起那杯溫熱的茶,凝望著杯中舒展的葉片,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自己內在的脈絡與傷痕。蘇軾一生漂泊,
在黃州困頓中卻吟出“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的曠達。在這漫長而必然孤獨的旅程里,與其執著于向冰冷的虛空索求不可得的愛,不如自己成為那個燃燈者、煮茶人,以滾燙的自我之愛去溫暖那雙在風雪中早已凍僵的手。
我終將承認,那場深冬暴雪并未將我徹底埋葬。它更像是一次嚴酷的淬煉,將舊有的、依賴外物確認的脆弱生命形態冰封瓦解。靈魂的空白處,并非虛無的深淵,而是風暴過后一片亟待開墾的廣袤凍土。
當第一株屬于自我的綠意終于倔強地刺破意識的冰層,那并非對孤獨的妥協,而是一種更深沉、更自由的誕生——
在無人見證的寂靜里,我親手點燃了屬于自己的星辰。那光芒縱然微弱,卻足以穿透亙古的寒夜,照見靈魂深處那個被遺忘了太久的、值得被自己深深熱愛的生命本源。
茶煙裊裊,在清冷的空氣中盤旋、上升,如同無聲的祝禱。杯中澄澈的茶湯,映著搖曳的燭火,
也映著我眼中漸次明晰的光。這光,并非來自外界的施舍,而是源自內心那團被痛苦反復鍛打、最終未被熄滅的微火。厲鶚曾嘆:“人間別有情難畫,只畫梅花與月看?!?此刻,
我便是那雪夜孤懸的寒月,亦是那雪下灼灼的瘦梅,無需旁人的畫筆描摹,這獨絕的凄清與孤傲的綻放,本身已是天地間一幅最動魄驚心的寫意。
窗外的雪不知何時已悄然停歇。萬籟俱寂,世界沉入一種近乎神性的安寧。推開窗,清冽如水的空氣涌入肺腑,帶著雪后特有的、滌蕩塵埃的純凈氣息。抬頭望去,厚重的云層不知何時已然散盡,
深藍天鵝絨般的天幕上,綴滿了無數寒星,璀璨、冰冷,卻又無比清晰地存在著。楊萬里有句:“吹燈窗更明,月照一天雪?!?/p>
此刻雖無朗月,但這漫天星斗灑落的清輝,已足夠照亮整個雪野,將無垠的潔白鍍上一層流動的銀光。宇宙以其無言的浩瀚,回應著我的凝視。那渺小的、曾自認為被埋葬的我,此刻竟能承接這來自億萬光年之外的星光。
張若虛在《春江花月夜》中叩問:“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這永恒的孤寂與無解的循環,此刻竟讓我感到一種奇異的歸屬——我亦是這無盡星河中一粒微塵,承載著宇宙的孤獨,也分享著它的壯麗。
雪光與星輝交織,將室內也映得一片朦朧的明亮。我重新凝視那杯茶。茶葉已完全舒展,沉靜地臥在杯底,如同完成了某種莊嚴的儀式,將所有的苦澀與芬芳毫無保留地交付于水。這姿態,讓我想起謝翱于國破家亡后,在西臺慟哭所感的悲愴:“魂朝往兮何極,暮來歸兮關水黑。”
我的魂魄,在漫長歲月里,又何嘗不是漂泊于無愛的荒原,暮色四合時,歸處唯有寒水般的孤寂?然而此刻,那漂泊的魂靈,仿佛找到了歸巢。它不再執著于尋找一個溫暖的、外在的“家”,而是在自身之內,在這片被冰雪淬煉過的心田之上,筑起了安寧的居所。
這歸處,是“行到水窮處”后,驀然發現的“坐看云起時”(王維《終南別業》)的豁然開朗;是勘破“天地不仁”后,依然選擇在“芻狗”的宿命里,活出寒梅般孤絕尊嚴的自覺。
指尖感受著茶杯傳遞的、恰到好處的溫熱。這溫度,不再是童年凍瘡記憶里那遙不可及的奢望,而是由我親手,
從這埋葬過我的深冬暴雪中汲取、轉化而來。我啜飲一口。茶湯滑過喉間,初是凜冽的清苦,如同往昔歲月的底色;繼而,一股難以言喻的甘醇與溫潤,在舌尖緩緩漾開,如春泉解凍,
浸潤著每一寸干涸的心田。這甘甜,并非外界的賜予,而是生命本身,在經歷了極寒的壓迫與漫長的沉默后,于內部悄然醞釀、最終破繭而出的滋味。
它印證了茶館老者那句樸素而深邃的禪機:“茶,苦后回甘。”
這甘,是自我救贖的回響,是靈魂在孤獨熔爐中百煉成鋼后,自然散發出的內在光輝。
爐火漸微,茶香在星輝雪影中愈發幽遠。我忽然了悟,那所謂的“空殼”,并非生命的終結,而是一個巨大的、被痛苦艱難清空的容器,一個等待著被重新定義的“虛室”。莊子言:“虛室生白,吉祥止止?!?/p>
曾經,這虛室只映照出荒蕪的蒼白。而如今,當我以自我之愛為燈,以接納孤獨為基,以堅韌生命為種,這虛室之中,正悄然萌生出一種全新的、純凈的光明——
“白”。這“白”,是雪野的澄澈,是星光的純粹,更是內心歸于本真后的空明與安寧。吉祥并非外來的祥瑞,
而是當內在的宇宙與外在的浩瀚終于達成某種深邃的和解時,靈魂深處自然涌起的、止息了一切喧囂的祥和。
夜更深了,寒意重新聚攏。但我已不再是從前那個瑟縮于黑暗角落、恐懼被寒冷吞噬的孩子。我是煮雪烹茶的人,是點燃星辰的人,是于虛室之中生發光明的人。呂本中在《踏莎行》中輕吟:
“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和不似都奇絕。”我與這深冬,與這孤獨,不也是如此?似那被暴雪埋葬的枯寂,卻又在絕境中綻放出梅的奇絕。
這“奇絕”,是生命在無愛荒原上開出的最孤高的花朵,其芬芳無需蜂蝶環繞,其存在本身,已是向這冷漠宇宙發出的、最溫柔也最有力的宣告。
我安然靜坐,守著這爐殘火,這杯余溫,這片屬于自己的星光與雪光。萬籟俱寂中,唯有心跳沉穩而有力地搏動,如同大地深處傳來的古老回音——
那是生命本身最原始、最堅韌的節奏。我知道,前路或許仍有風雪,孤獨仍是永恒的底色。但從此,我將攜帶著這杯自煮的茶,這盞自點的燈,
這顆被自己重新發現并深愛著的、滿目瘡痍卻也無比珍貴的心臟,走入每一個或明或暗的晨昏。如同謝枋得所問所答:“天地寂寥山雨歇,幾生修得到梅花?” 無需幾世輪回,就在此生,
就在這曾被宣告死亡的誕生的冬夜之后,我已修得了我的梅花——那是在靈魂凍土上,以孤勇為根,以自愛為蕊,傲然綻放的、獨一無二的生命之花。
窗欞外,東方的天際線,已隱隱透出一抹極淡、極柔和的青白。漫長的冬夜終將過去。而我,
已準備好迎接那必將到來的黎明——
帶著一身冰雪淬煉的清冽,滿懷星辰點亮的微光,以及那杯由自己親手煮沸的、
足以溫暖整個漫長旅途的、名為“存在”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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