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我漸漸喜歡上看云了。傍晚，坐在長江的江堤上，看云間的落日和落日映照下的漫天云彩；清晨，總愛流連于湖岸，看湖邊徘徊于樓群和天際線間流云；也會在閑暇之時，坐在山間的亭子里，或是躺在某一處空敞的草地上，看群山之間的云聚云散、云走云飛。看來看去，慢慢喜歡上了云的變幻莫測、來去無定的瀟灑從容。

看云，最好是在周邊比較空闊的地方，或是在山上，或是在空闊的江堤上、湖岸邊、田野里，都不錯。若是在山間，坐落半山的亭軒，或是山頂之上，便是理想的所在，可見白云出遠岫、疊巒生層云、云從山后來、云自塢里出，可以想想云深知何處。若是在空闊處，便能看見云的隨意，不知云自何處來，也不知云會飄向何處、散在何方。而我只留意此刻自己能看到的那些云，或成朵，或成片，或堆疊涌起，或高聳奔流，或如漫天魚鱗，或似剛剛翻耕的云田。燦爛時，滿天如云錦；潔白時，堆棉復積絮；陰沉時，如重鉛如翻墨；瀟灑處，來去了無掛礙。

今年上半年，大概是我看云最多的一段時間，感覺在這半年時間里所看的云，比我往年一年都多。在困頓無趣的日子里，或是在讀書寫字累了的時候，沒什么事可做，也不能去做其他的事，就到江邊、湖邊空曠的地方去看云，或者是站在自己家的陽臺上，看屋脊之上的云來云往。到鳳凰山里的日子，只要天間有云，就會站在原地，看一圈周邊山上的云，或是向山里走去，邊走邊看沿途的云。看云，似乎已經成了我的一種習慣和需要了。云看得多了，才發現云是有些脾性的。春天的云低，愿意低到塵埃里。夏日的云近，總想攬它入懷。入秋的云高，看一眼就想往遠處望一望，總能引起一番思鄉懷人的情緒來。冬天的云回來了，多半帶著一場雪或凍雨，大多時候是不太招人喜歡的。

雪云乍裂春云簇。見到春云的簇擁、堆疊時，是一種很偶然的發現。春云含雨，總將身子壓得低低的，總是戀慕人間、親近大地、向往丘壑的樣子。云是蒸騰的水氣，又有哪一團云不會凝氣成雨成雪呢？可春云似乎要嬌氣一些，像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孩兒，是由著自己的性子來的，一聲驚雷，或是一陣風動，便驚嚇得涕淚漣漣，雷大風狂，便恣意滂沱，雷隱風息，也輕聲啜泣。春陽裂云春無奈，悄悄散去的是云，還給大地的，又是一番春和景明的清新。

夏天，云在風雨中。雨中的云低得可親可近，風中的云瀟灑得無法挽留。夏日雨中進山，看見云如帷幔，遮住了四周的群山，蓋住了山頂，纏住了山腰，它會伸出一只腳，企圖探一探某處山岙、峽谷的深淺，也會伸手從山的某處褶皺里抽出絲絲縷縷的云絮，聚絲成團成塊成雨，紛紛地落，落進原野、村莊，落進池塘、溪河，落在看云人的眼里、心上。

一片秋云飄來的時候，我正在想著某一個地方、某一個人、某一件事情，還沒從思念的愁緒里掙脫出來呢，一抬頭，那片云已經不知所蹤了。我望向遠方，希望它能從遠方飄來，在我的天空里自由自在地飄蕩。

冬天的云，讓人感覺孤獨。唐朝某年的冬日，黃云陰沉，天欲雪，白居易看看天上厚重的云，寫了一張便條讓僮子送給劉十九，他在便條里說，家里今年新釀的酒熟了，小火爐上正煮著菜呢，眼看著天要下雪了，你能過來陪我喝杯酒嗎？劉禹銅看到這張便條時，應該是開心的，在天氣陰郁欲雪時，能被人惦記著能不開心嗎。若是我，有朋友牽掛如此，一定是會欣然赴約的。

一直喜歡看云，可對于我來說，云仍是陌生的，是我所無法知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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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章銅勝

編輯：李 博

責編：廖且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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