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 玉 門
車過構朳集鎮東頭,一道彩虹忽然落進車窗——不是天上的虹,是鋪在山間的路。“構-坪”彩虹大道果然像被誰蘸了顏料,紅橙黃藍順著山勢鋪展,把一脈青山裁成兩半,一半枕著構朳河的波光,一半托著白墻黛瓦的屋舍。當地人說,這就是玉門村的地界了。
停下車,先被風里的氣味纏住,后被溪旁的人家留住:有葡萄的甜香從張家坡的方向飄來,混著荷葉的體味;有小橋流水人家的和美組合給人賞心悅目。臨溪的別墅門扉半掩,門前石榴對過往行人搖頭晃腦,果皮上還沾著構朳河的潮氣。對岸的獅子口山形猙獰,卻被坡上的樹木染成墨綠,倒像猛獸銜了束春草,平添幾分憨態。
“構-坪”彩虹大道像條被陽光吻過的彩帶,穿玉門村而過,攜著構朳河相向而行,時而不期而遇,時而回眸留戀。大道兩岸的民居別墅,一半枕著路的肌理,白墻灰瓦在平闊路面的映襯下透著亮;一半浸著溪的清潤,臨溪的窗欞里大概總飄著河水的絮語。遠處獅子口的山影若隱若現,張家坡的綠意漫過來,將這些屋舍輕輕攏在懷里,倒像是大道與河流共同托舉的安穩。
拐棗園就綴在彩虹大道旁,夏季的濃蔭把園子捂得密不透風。枝椏間藏著的拐棗還未褪去青澀,曲扭拐彎的青果一串串垂著,裹著層薄絨,在葉隙漏下的碎光里泛著淺淡的綠。風穿林而過時,枝葉簌簌地搖,青嫩的拐棗便跟著晃,像一群攥著拳頭的孩童,正踮腳盼著秋日的信使——那時,它們才會舒展開身子,釀出獨屬玉門村的拐棗酒。
沿著河邊走,堤岸的根腳被水洗得光滑。你只要一蹚水,就能感覺到構朳河的溫順,水流過石灘時碎成銀鱗,嘩啦啦地響,像誰在低聲數著玉門的年歲。在田間忙碌的婦人說,這河是玉門的血脈,從廟梁子流來,過對寺溝垴,繞大巖屋溝,一路把陳家灣的炊煙、王家坡的雞鳴都收進懷里,再送到更遠的地方去。她指給我看房頭那一網藤蔓,說那是她種的葫蘆,正順著石墻往上爬,“你瞧,連瓜藤都知道往亮處長”。
正說著,山坳里忽然傳來機器的轟鳴,那是從坐落在這里的石材加工廠傳來的。“這里的石頭有靈性,稍稍一加工別人就搶著買。”同行的老楊是本地人,“我們村有很多人在廠里干活。”構朳的石頭的確奇特,遠看是一整塊山,青幽幽的像被墨浸過,近了才發現肌理細密,摸上去竟有肌膚般的溫潤。
這些像豆腐塊一樣的青石會運到玉門村的加工車間里,龍門多片切鋸像位老匠人,正細細給石塊“修眉”;紅外線橋切機的紅光在石面上游走,仿佛在畫眉眼;全自動磨機轉起來時,石屑飛成白霧,落在地上像撒了把碎銀。不過半個時辰,剛從山里出來的“粗石”,已變成帶著荔枝面的石板,或是刻著花紋的石柱,立在那里,竟有了幾分美人初妝的風姿。
操作雕刻機的師傅手里的機械臂在石面上游走,轉瞬就刻出朵木瓜花。“咱構朳的光皮木瓜有名,刻在石頭上,走到哪都能讓人想起家。”他指給我看墻角的石板,上面有千年古銀杏樹的圖案,“那是鎮里的老神仙,得讓石頭把它的故事帶出去”。
傍晚離開時,彩虹大道被夕陽染成金紅色,映照著拉成品的卡車,一路奔向重新恢復的漢江碼頭。車窗外,構朳河的水映著晚霞,把玉門的影子泡得軟軟的:路旁的葡萄采摘園,有游客在葡萄架下忙碌;吳家大院的方向,層層坎田層層綠;對寺溝的方向,炊煙正纏著山尖;東坡的方向,挺拔的銀杏樹在風里點頭。
忽然懂了老楊的話,玉門的石頭豈止有靈性,分明是把構朳人的日子,一點點刻進了時光里。這靈氣里有構朳河的流水,有彩虹道的顏料,有葡萄的甜,有拐棗的澀,更有握著刻刀的手,把綠水青山,一點點雕成了好日子的模樣。
過玉門,不是路過一道風景,是撞見了一方水土如何把堅硬的石頭,釀成了柔軟的生活。
作者:張順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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