巖鏡照川陜 酒香漫姚灣
七月的陜南,太陽像團燒紅的烙鐵,把公路烤得滋滋冒氣。忽然有“驢友”約我去姚家灣——說那山坳里藏著清涼,更飄著醉人的酒香。揣著這份念想,我發(fā)動車子,沿著通村水泥路往白河縣西營鎮(zhèn)柳樹村去。
車過“十天”高速出口,拐進一條綠蔭掩映的岔路,姚家灣就藏在山坳深處。八九戶人家散落在一抹彎間,青瓦土墻的屋子旁,連片的甘榨林正綠得發(fā)亮。三十畝甘榨,是這方水土給姚家人的饋贈,也是他們?nèi)兆拥牡讱狻偼7€(wěn)車,就見一位大嫂笑著招手邀我等進屋喝茶。
堂屋里擺著的三口大酒甕特別惹眼,甕口蒙著紅布,掀開一角,醇厚的酒氣便爭先恐后地涌出來,帶著糧食的綿甜直往鼻尖鉆。主人說每戶都有好幾口這樣的酒甕,春夏秋冬輪流吊酒都裝進去,啥時來都有酒喝、都有酒賣。難怪一進姚家灣,空氣里就飄著化不開的酒香。“我們姚家人,打小就圍著酒缸轉(zhuǎn)。”主人家大哥擰開一壇新釀,酒液入杯時泛起細密的酒花,“你看這酒線,掛杯勻不勻?就知道度數(shù)夠不夠。”他抿了一口,咂咂嘴,“五十度,差不了。”
姚家人以酒為業(yè),也以酒為樂。酒窖里的陶罐存著歲月,大酒甕里釀著光陰;海上漂的船大夫每次靠岸,先問家里的酒窖添了新料沒;金礦老板的宴席上,必擺著姚家灣的甘榨酒,說這酒能潤喉,更能潤心。我不禁感嘆:“借問酒家何處有,姚灣彎彎酒酒酒。”
在姚家灣的涼棚里喝了兩盅新酒,微醺中聽主人說北邊的穿山巖值得一看。“那巖上有面'鏡子',能照見四川呢。”這話勾得我心頭發(fā)癢,揣上水壺便往山上去。
去穿山巖的路,真應(yīng)了古人“美景在險遠”的話,腳下的路漸漸變成碎石子,后來干脆成了被野草半掩的毛毛路。后來就得撥開齊腰深的荊棘,褲腿被劃出道道白痕。到了水田溝垴,眼前的山巖陡然立起,只能手腳并用往上爬,手摳著石縫,腳蹬著凹坑,喘得像拉磨的老驢。
忽然聽見頭頂有風(fēng)聲,抬頭一看,整個人都定住了——一面巨大的麻石立在山埡口,像被天工劈過的玉璧,表面光溜溜的,竟真如一面鏡子。陽光照在上面,反射出淡金色的光,映得周遭的樹影都晃悠悠的。這就是穿山巖,西營鎮(zhèn)新建村與柳樹村的分水嶺,往西南一瞥,姚家灣的青瓦、甘榨林,還有山腳下“十天”高速上往來的車流,都清清楚楚鋪在眼前。
“這巖上的‘鏡子',能照到四川呢。”一位趕著羊群的老翁拄著拐杖站在我身邊,羊鈴叮當(dāng)響。我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麻石上方有個樹葉狀的孔,藍天白云、遠山近樹都嵌在孔里,像幅流動的畫。老翁說,老一輩都講,這樣的奇石異洞,多半連著巴蜀——蜀道難,難如上青天,人們便盼著有個捷徑,能一眼望穿千里。我望著孔中那片朦朧的遠山,仿佛真能看見蜀地的梯田、茶館里飄出的茶香。
從巖下的“天窗”鉆過去時,手心摸著冰涼的麻石,忽然懂了這“鏡子”的深意。它照了千百年,照過姚家灣人春種秋收,照過高速路從無到有,也照過像我這樣的過客,在汗水中讀懂自然的鬼斧神工。
下山時繞道去了水田溝。千畝石坎田像級級臺階,從山腳鋪到山腰。雖不是三四月油菜花盛開的時節(jié),可青禾在石坎間舒展,露珠滾在葉尖,也別有一番清爽。“以后這里有千頭土豬、萬尾高山麻鯉,春季看花,夏季摘果,冬季嘛,就著姚家灣的酒吃臘肉。”正在田埂上鋤草的大叔笑得滿臉褶子。
往回走時,夕陽把穿山巖的影子拉得很長,“鏡子”里的霞光漫過姚家灣的屋頂,甘榨林里飄來的酒香混著泥土氣,竟比正午的酒更醉人。高溫帶來的煩躁早被山風(fēng)卷走,留在心里的,是巖鏡照出的古今,是酒香釀出的日子,是石坎田里長出來的希望——這陜南的山坳里,藏著的哪是清涼,分明是生活最本真的滋味。
作者:張順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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