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多暴雨。今天在暴雨中路過平日常去的小公園,就像無意中去了一次遠方,時間上與空間上都是。散步或鍛煉的人們都消失不見,我似乎成了一位古人,而且幸運地擁有了自己的私家園林。又想起朱自清《荷塘月色》中的句子:“一個人在這蒼茫的月下,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覺是個自由的人。”當然,“蒼茫的月下”要改成“如注的雨中”了。
大雨中,熟悉的景物變得陌生。平靜的湖面,如同被萬箭射穿,又像煮沸了的水面。我突然生出怪誕的聯想,如果這湖水變成血紅色,那可真是血流成河,這是人類歷史上曾經真實出現過的慘烈場景,提醒我們和平的珍貴。
??和黑水雞倒是不怕大雨,在水面上覓食嬉戲,因為沒有人類的打擾,自在逍遙更勝平日。邁著老人一樣步伐的、我叫不出名字的幾只水鳥,在湖中的一處淺灘上一字排開,靜靜守候,在古代田園詩人的眼里,當是一幅充滿了閑靜之趣的風景,但我注意到它們眼神銳利,盯著湖面,身體呈緊繃之勢,隨時準備出擊,心心念念的恐怕還是美食。淡紅的紫薇上凝著雨露,一顆清澈的水珠欲滴未滴,我似乎第一次真正明白了什么是“水滴”。
回來的路上,雨漸漸小了。遇到一對母子,孩子撐著一把很大的黑傘,母親則撐著一把小小的橙色的兒童傘,傘上還豎著兩個透明的長耳朵。顯然,母親怕大雨打濕心愛的寶貝,跟孩子換了傘。我遇見他們時,他們停在路上,母親在用手機翻看什么,然后對兒子說:“我查到了,李白的《夜宿山寺》,‘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可能是孩子背這首古詩,一時想不起來某個句子了。這位母親,其價值排序必定如我一位同事的宣言:“兒子就是我的信仰。”這個孩子將來會因為曾被母親溫柔呵護,也這樣善待別人,還是會恃寵而驕,自我中心,目中無人?我曾跟一位朋友討論這個問題,想當然地認為被愛的孩子,也會將這愛傳遞給他人。朋友說那世界上的人(家族)就可以分成兩類——有愛的與無愛的,而事實上我們都知道,人類的情感關系錯綜復雜,人心也幽微難明,這種兩分法非常簡單粗暴,不能成立。
我在雨中遇見的這個孩子,會長成什么樣的男人?我不知道。就像我不知道明天的此時此刻是不是在下雨。如果在下,是細雨霏霏還是大雨傾盆?盡管有天氣預報幫助我們作出大致準確的預判,但世界之神秘多變,豈是我這樣的普通人可以參透和窺破的?
原標題:《晨讀 | 周春梅:雨中》
欄目編輯:郭影 文字編輯:史佳林
約稿編輯:吳南瑤
來源:作者:周春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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