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后都不知道上海人曾與它發生過的“羅曼史”。
文 | 沈嘉祿
九肚魚在民間有N個諢名:蝦潺、豆腐魚、狗母魚、狗吐魚、狗奶、水龍魚……這廝含水量極高,容易腐爛,漁民必須下大量粗鹽,腌后曬干,最終收縮成筷子這般細,隨意蜷縮,拉扯開來也就三四寸長。在沈家門聽一位朋友說,有時候來不及處理,只好一擔擔倒進田里,腐爛后充當肥料。在我小時候菜場里并無新鮮的九肚魚,南貨店里有腌制后曬干的,名叫龍頭烤。
龍頭烤以油煎大法治之,誠為下飯神器,死咸死咸,咸到起齁。一條龍頭烤可送一大碗泡飯,在物質匱乏的年代也算小葷了。龍頭烤也可以清蒸,這是它在灶臺上的最后退路,聊勝于無。
如果用“外貌協會”的標準來看,灰中帶黃的龍頭烤就是干癟小老頭一個,佝著背無精打采,整天在南貨店的竹匾里曬太陽,光顧的客人少而近褻的蒼蠅多,它們嗅到腥臭后,嗡嗡嗡地飛來飛去,給無聊的下午增添些許快樂氣氛。
若干年后見到新鮮九肚魚,長及七八寸,無鱗少刺而吹彈得破,潤滑無比的圓柱體是半透明的,排列在冰屑上的場景讓人想起橫陳牙床的白富美——真想不到龍頭烤的前身居然如此妖嬈!
在飯店里,九肚魚通常的做法是掛雞蛋糊再拍粉,入鍋油炸,色呈金黃,外脆里嫩——嫩到什么程度呢?如脂如膏,就像一個微小的承諾,輕靈而實在,蘸椒鹽吃,幾乎沒有骨頭,老人小孩都喜歡。關鍵是賣得不貴,老百姓消費得起。
有一年春節我突發奇想,九肚魚剔骨留肉,切成骰子丁,蒸一下使之稍稍凝結,放涼后拌入切細的薺菜末,加鹽、胡椒粉和少許橄欖油,用春卷皮包成一個個短而粗的小抱枕,留一點空隙使之膨松,一口咬破,灼熱的空氣便噴涌而出,嚼之有夸夸聲,可與黃魚春卷比美!將九肚魚剔骨后切兩寸長的粗絲,與雞蛋共炒,味道直逼銀魚炒蛋。
我還用它燒過湯,切寸段,不必煎,與切碎的芥菜葉一起下鍋,三滾之后盛起,撒胡椒粉和香菜末,湯色奶白,質感軟糯。也可加一小把切碎的酸菜梗和半塊豆腐燒湯,起鍋后澆幾滴花椒油,別有一種鄉野的粗放作派。九肚魚看似柔弱,卻有一個優點,久煮不爛,如果在熄火前打一個雞蛋在湯里,蛋花與魚肉共沉浮,同冷暖,就有點黃金白玉湯的感覺啦。
如今,龍頭烤在南貨店和老百姓的餐桌上消失了,八零后都不知道上海人曾與它發生過的“羅曼史”。在講述這節“舌尖掌故”時,我的聲音好像有點沙啞,我想大概是憂傷和惆悵的緣故,從小在石庫門房子里長大的本大叔,一直懷念這條貌不驚人但滋味恒久的小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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