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8月25日凌晨兩點,張仲良壓低聲音囑咐:‘天一亮,紅旗必須在嶺頂迎風!’”一句悄聲的動員,把所有人的心弦繃得死緊。沈家嶺漆黑如墨,只有遠處蘭州城墻上偶爾閃爍的燈火,提醒大家——距離全國勝利只剩四十來天,卻也是最危險的四十天。
沈家嶺在蘭州西南六公里,形似倒扣的葫蘆口。高地若失,解放軍就得硬啃蘭州城墻;若奪得手,馬步芳父子的“西北最后防線”就露出缺口。雙方都拿這里當命根子打理。更棘手的是,它被修成了三層環狀暗堡:上層機槍,二層掩體,底層交通壕連成網,打不垮火力點,誰沖誰掉肉。
別看馬家軍在全國序列里排不上號,可騎、炮、械都湊一塊兒,機動性仍在。早在紅軍長征時,這支人馬就和我軍結下血債;后來西北野戰軍換裝后才漸漸壓住對方,但馬家軍的悍勇、那股子“匪氣”并沒改。1949年春天,馬步芳抽調主力死守青海,留下馬繼援固守甘肅。他們自信蘭州城墻加黃河天險,“能拖北京新政府一個秋天”。算盤打得精,現實卻越來越冷。
8月20日拂曉,第一野戰軍第九兵團九個團云集沈家嶺。彭德懷一句話:“兩日拿不下,夜里補刺刀也得上!”可惜葫蘆口暗堡像個篩子,掃射角度幾乎無死區。我軍第一撥沖鋒剛靠近腰坡,就被交叉火舌逼了回來,人趴在亂石間動彈不得。擲出手榴彈,幾乎還沒滾進壕溝就被地堡鐵網彈開。兩天激戰,八百多條漢子倒在斜坡。9個團被迫回撤整頓,蘭州城外竟安靜了半天。
有人說第一野戰軍敗興而歸,馬繼援更是當著幕僚放狠話:“解放軍不過如此。”這句挑釁很快成為第四軍官兵的“催命符”。這支年輕部隊在西府戰役里吃過虧,急著找馬家軍扳回面子。彭德懷抓住這股勁頭,將二次沖鋒的任務交給他們,同時把炮兵、工兵、偵察兵統統配足,重新畫出一份“分段拔牙”計劃:下午炮火夯實暗堡,夜里滲透爆破,拂曉總攻。
24日晚,偵察分隊悄悄摸進第一層交通壕,用繳獲的馬家軍口令騙過了哨兵。他們測準火力點后,綁上炸藥包貼身引爆。火光把夜空撕開,山頭上像被錘砸開了口子。馬家軍驚覺才回射,可炮兵陣地已對準坐標,三百多門榴彈炮同時咆哮,整座沈家嶺在震顫。
“兄弟們,上!”張仲良高舉指揮刀,沖鋒號拉得長而尖。第四軍十一個營潮水般撲上去,挺進到二層掩體。幾十米距離,刺刀、工兵鏟、甚至槍托都成了比拼。馬家軍倚仗慣用的騎槍、馬刀,拼力反撲。肉搏聲、咒罵聲、爆炸聲混在一起,耳膜像要炸開。徒手摁住機槍口、雙腿被打穿仍抱著炸藥包鉆暗堡的事,一幕接一幕。
最激烈的一段發生在25日中午。沈家嶺頂部只剩最后三座碉堡,敵人火力仍像釘子一樣扎在坡上。三營營長王萬興帶著工兵班端著爆破筒沖上去,硬生生把碉堡窗口塞滿炸藥。轟然巨響后,碎石伴著濃煙騰起,沖擊波把附近兩排戰士都掀翻。煙塵散盡時,只見紅旗插在殘缺的堡頂,獵獵作響。午后兩點,沈家嶺易手。
勝利刺痛了人心。短短四十多個小時,第四軍付出三千余人的血,十三名團級干部全部犧牲。很多人來不及留下只言片語,只把姓名和籍貫寫在背心內側。收斂遺體時,翻開一件又一件血跡斑駁的衣服,家鄉的名字扎得人心口發麻。
馬步芳苦撐的蘭州防線隨即崩潰。27日夜,西關、雁灘相繼失守;28日拂曉,我軍進入蘭州城,馬繼援倉皇逃往張掖。至此,青海、甘肅的國民黨主力潰散,西北大局定音。距離新中國宣布成立,僅余三十三天。沈家嶺的山坡仍在飄著硝煙,可蘭州城頭已升起群眾縫制的紅旗;陣地前的黃河水在日光下流淌,帶走塵土,也映照出一個新政權將要誕生的影子。
有人說,這是一場“黎明前的賬”。的確,勝利近在咫尺,卻必須用赤誠和熱血墊高門檻。若沒有第四軍深夜踏著瓦礫向上爬,若沒有那十三位團職干部沖在最前面,蘭州戰役的進度勢必拖后,西北或許還要經歷更多曲折。歷史不會給假設,但會記住代價。沈家嶺高不過三百米,卻埋下三千多條生命。今日站在舊陣地,荒草沒過殘墻,仍能看到彈洞密布;輕風掠過,仿佛還能聽見那句凌晨兩點的低語:“天亮之前,旗子要插在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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