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里《長安的荔枝》每天有雷佳音卑微的圓胖笑臉。想起三月,我們曾先于荔枝史嶺南行。
正是荔枝大量上市的季節,今年的荔枝豐產,質高價廉。電視里《長安的荔枝》每天有雷佳音卑微的圓胖笑臉。想起三月,我們曾先于荔枝史嶺南行。
自駕游,好處在于不用沿著尋常的旅游熱門打卡地,而是探幽訪勝,有時開出幾個小時的車程,只為尋訪一個我從未聽說過的前人故居,或一段歷史傳說中遺存的村落。
我們先繞道尋訪荔枝貢園,在看似疏于管理很隨意的土路邊,有鄭重掛牌的樹齡1780年名為“進奉”的古樹、樹齡1670年名為“紅皮”古樹。這時節,滿樹的花苞,離坐果成熟尚早。在這里,楊貴妃的名頭自然大于蘇東坡,唐代宦官高力士祖籍廣東茂名高州,是赫赫大名的冼夫人第六代孫,自然熟悉這種家鄉果。
不遠處另有規整有序的“荔枝園”供游人參觀休閑,千年古樹比比皆是。在一個整潔的岔路口標明“力士回首處”,未免缺少古意。我也原地回首,看到滿園春色,荔花盈枝。正是二月初驚見草芽時節,預想兩三個月后,滿樹掛果一派忙碌的景象。遙想力士當年,舟車艱難挑選馳貢之品貴妃荔,其艱辛不知是否稟明圣上向唐明皇邀功?后人多為杜牧的“一騎紅塵妃子笑”記載傳頌交織著浪漫、荒淫、勞民不絕的荔枝與美艷,鮮少提及高力士的選貢之功。當然,這些只是傳說,當代有專家研究楊貴妃的荔枝來源,有嶺南說,巴蜀說,還有云南說。我們所在只是這傳說中的一地。
出園時看到一塊明碼標價的牌子:千年古樹的荔枝一斤2888元,可以預定快遞郵購,順豐次日達,應該比楊貴妃吃的要新鮮一些。
傳說北宋文豪蘇軾被貶海南,途經遂溪南北要塞“三十里官路”時,便慕名走進荔枝村,可惜荔枝成熟的季節已過。村里的長老告訴他:“要嘗荔枝佳果味,待到來年五月時。”蘇東坡遇赦北歸時,經過遂溪時正逢五月,終嘗佳果。這荔枝村位于湛江市遂溪縣建新鎮西北部,原名荔枝村,“蘇二村”,這個有些土氣的名字,因蘇東坡而定名、聞名。
尋訪蘇二村的路并不很寬敞平坦,輾轉騰挪間,沿途只見到零落的幾位老婦人,須得用方言向她們打聽,經指點,這深閨中的古村落驚現。難以用驚艷、震撼形容。如今多數的古村落,已經過翻修再造,以求配得上“歷史文化古村落”的名銜。而這里恰恰是一派未經雕琢的璞玉渾金態,因為常有雨水澆淋,不會滿面塵灰,但卻“煙火色”十足。這煙火色不是現代人們常用的歲月安好“人間煙火”,而是神秘甚至有些詭異。整體建筑似曾遭遇過一場火的劫難,洗禮。建筑規制別具一格,不像福建土樓的圍合,也不是徽派白墻黛瓦的散落,沒有江南水鄉桃花楊柳的委婉嬌俏。高大巍峨、威嚴方正的建筑群阡陌縱橫有序,統一的紅黃色大磚,統一的高度,沒有一般村莊各自為家的疏離,也沒有自掃門前雪的小家子氣。
我們五個人因為各自的仰望和拍照,走散在這“大宅院”中。每一棟小宅子半圍合成小小的宅院,從哪一個宅門進,由哪一個門樓出,沒有人跡和一點聲響,似乎每一戶的正門直至高墻都有煙熏火燎的痕跡,有的還有供桌,簡陋的香爐小半截殘香。房內到處鋪滿塵土,幾乎沒有完整的家具,很多很多年沒有人住過了。但離開院落時一回頭,卻有清新的紅紙對聯,推算不久前的農歷春節,有族人來此祭拜。這整體經過嚴格規劃設計的完整建筑是不是就可以稱為村?他們賴以生存的田地和荔枝林很遠嗎?多少年前的薄暮夕陽,荷鋤歸來的村民辨別出自家屋頂的炊煙,聚攏在這條分縷析的一個個院落里,幼兒嬉戲,舂米搗衣聲交雜,飯菜的香味聚散,雞犬之聲相聞。昔日輝煌鼎盛時該是怎樣的熱鬧。如今門楣屋脊煙熏的痕跡,和醒目的明黃糅雜些許紅的磚墻相映襯,森森然的安靜使人油然生出孤寂,我竟然想起《簡愛》中過火的廢園,失明的羅切斯特坐在林草茂密的遠處。然而這里沒有坍塌,整體建筑巍然屹立,已進入衰年的荔枝樹稀疏散落,但粗壯滄桑。
腦海中閃出某個歷史瞬間,距離蘇軾二訪時的土房茅屋過去了百千年,因為什么原因流落定居在這里的一姓族人,有著豐厚的財力、眼界和學識,設計建造起如此規整威嚴的深宅大院,隨后子孫繁茂分隔成獨棟的小家庭。又是什么原因,家族末世,籽散枝空,屋瓦荒寂。這個粵西偏遠的村落,因千年前一位被貶文人曾來過,就有了一個隨意的村名。而觸目驚心的煙痕,不過是后人祭拜的香火。
終于見到了一位從某個院落走出來的村民,五六十歲精干的漢子,我們他鄉遇故知般向他圍攏,他也像是見到了久不見的朋友,忙丟下手中的工具,笑臉迎向我們。他引我們走進一個院子,這是一家人,他指著一間不大的偏房,這是一家人,一間更小些的偏房,這里舂米,這里沖涼,緊湊逼仄的令人稱奇。看看高大的正房,我思忖是主仆有別。他說這棟房子是他家的,他常來修修補補。卻原來這里所有無人居住的房子都是各有其主的,但整體的外觀和格局是不允許隨意改動的。問他住在哪里,他說都搬去了“上面”。南行一路,常聽到“上面”這個詞,大體明白是指離老宅不遠的現代化生活區。這漢子健談,但口音重,聽懂一半。他姓黃,名思美,整村人基本都姓黃。問他“幾歲”,他支吾說是解放前幾年生人,絕不像!頂多六十余。
當地政府的英明,基本保留了這里的舊貌,不僅供遠客打卡攬勝,更重要的是對歷史和先人的探究敬重。
回來上網查看,蘇二村赫然在目,果然是明清時期黃姓一族為避戰亂遷來,至于這獨特建筑群的前世今生,介紹不詳盡,總之黃姓族人如荔枝樹一樣綠葉成蔭籽滿枝,繁衍生息。這輝煌建筑的各個角度照片齊全,有人專程來過,長槍短炮加上無人機,現場的驚嘆和圖片的震撼各有所長。
臨別時問黃思美,這里的荔枝幾時采摘,他說“樹都老了。”原來,果樹也是有壽數的。那么,我們看到的千年前的荔枝樹如何會還在開花結果揚名?
天色晚了,我們還要趕路,黃思美像與老朋友分手一樣依依不舍。我們揮手大聲告訴他“下次還來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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