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伯濤在遲暮之年,已經不太認得身邊的人了,但是有一句話不但經常說,而且說得字字清楚:“黃維是個外行!”
黃維真是個打仗的外行嗎?我們的陳賡大將顯然有不同看法,他在阻擊并殲滅黃維第十二兵團前,對黃維有一個極其準確的分析和預判,后來發生的事情,恰好證明了《三字兵法》那句話:“知彼知己,百戰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勝一負;不知彼,不知己,每戰必殆。”
黃維在《第十二兵團被殲紀要》中多次提到一個地名——南坪集,那就是他命運的轉折點:“二十五日(1948年11月25日)夜間,第十八軍是夜撤退至雙堆集附近集結,第十軍在南坪集及其以西之澮河南岸掩護第十八軍撤過澮河后,即向雙堆集以西地區集結,第十四軍在澮河南岸構成陣地,掩護兵團而后之轉移,第八十五軍之一部位置于南坪集以南,掩護第十軍轉移。各軍上述行動,為解放軍發覺。”
黃維的回憶錄有一點誤區,那就是他的部隊調動不是被解放軍發覺,而是早在陳賡大將預料之中,并且進行了周密部署,就等這位黃埔一期“老同學”往口袋里鉆了。
黃維跟陳賡是黃埔一期同學,但名氣遠不及陳賡響亮,兩人一期畢業后全都被老蔣留校,陳賡當了入伍生上尉連長、步兵科副隊長,黃維當了中尉區隊長,兩人也算半個上下級關系。
陳賡活潑,黃維嚴謹,兩人性格不同,所以陳賡的朋友圈有胡宗南、李鐵軍、宋希濂,卻沒有黃維——不知道為什么,黃維被俘前和被俘后的“人緣兒”都不太好,這可能跟他埋頭書本不善交際有關。
老蔣對黃維可能也是有一些了解的,所以不停地把黃維送到國內外軍校“進修”:黃維在抗戰中打過兩次硬仗,因為不能隨機應變而傷亡慘重——實事求是地說,黃維在淞滬會戰和武漢會戰打得都很頑強,但那種頑強并不是老蔣需要的。
老蔣想把黃維培養成自己辦軍校方面的“接班人”,還將黃維字“悟我”改成“培我”,那意思就是讓黃維多從事軍事教育,為蔣家王朝多培養軍事人才。
黃維當過成都中央陸軍軍官學校第十五期、第十六期教育處處長,中央陸軍軍官學校第六分校(南寧分校)主任,“軍事委員會知識青年從軍青年軍編練總監部”副總監兼東南分部主任,軍事委員會干部訓練團副教育長,東南干部訓練團主任。
老蔣想模仿西點軍校辦一個“新制軍官學校”并任命黃維為校長,黃維選好校址正準備開張,卻因為老蔣要平衡何應欽、白崇禧、陳誠、顧祝同的關系,而把他趕鴨子上架,當了第十二兵團司令。
黃維“書呆子氣”十足,而且久疏戰陣,兵團副司令胡璉和第十八軍軍長楊伯濤都很不服氣。楊伯濤更是對黃維唯老蔣之命是從頗有微詞,他在《黃維第十二兵團被殲記》中寫道:“黃維之任十二兵團司令官引起內部一片混亂,首先是胡璉沒有當上司令官,大為不滿;其次是很多干部曾做過黃維的部屬,熟知黃維性情孤僻、嚴峻寡恩,一貫對之不滿,這次又來領導,無不灰心喪氣。特別因黃維久離部隊,對反人民戰爭是一個外行,害怕斷送在他手里。”
在軍校講課和指揮作戰是兩碼事,我們在《亮劍》中看到暫七師師長常乃超給李云龍、丁偉、孔捷在軍事學院講課,不但確有歷史原型,而且不止一例:廖耀湘、邱維達、陳頤鼎,據說有六百多被俘和起義將領當過教官,他們的實戰水平,當然不如講臺下的“學員”。
黃維還拿在軍校那一套管理十二兵團,什么事都自己做主,楊伯濤為此怨氣沖天:“黃百韜兵團在碾莊圩被解放軍圍困,情況萬分危急,蔣介石催促黃維進軍打到徐州去,黃等不及吳紹周的到達,下令向北攻擊前進。本來是嚴陣以待,突然變為傾巢出擊,這樣大的變更計劃,黃維不僅沒有召集各軍長研究一下,就連對同住蒙城內近在咫尺的我事前也沒有通知。當我接到行動的命令時感到非常詫異,明知其不可為,但以命令既下,不敢違抗,只好照命令辦事。”
黃維什么事都聽他蔣校長的,“懂兵法”是他的優點,也是致命弱點,已經與11月23日在南坪集、東坪集嚴陣以待的陳賡將軍(中野第四、九、十一縱隊及豫皖蘇獨立旅、華野特縱炮兵一部等組成東集團,由陳賡、謝富治指揮)明確告訴戰友們:“黃維要過渦河必定奪橋,南坪集這邊只有一座橋能過坦克,我們在這里等他就行了!”
作戰會議上有人提出質疑:“如果黃維從別處迂回過去咋辦?”
陳賡笑著回憶并分析:“黃維這個人我認識,黃埔一期的,他不是打仗的科班軍人,是辦教育的,書生氣十足,為人比較死板,不像蔣介石別的將領那樣圓滑,他不會打破常規,若不首先進攻南坪集,而去進攻別的地方,在他看來,是有悖兵法的,等他進攻失敗想轉向的時候,就已經來不及了。”
黃維果然如陳賡將軍所料,一頭扎向南坪集,然后就悲劇了、麻爪兒了,幸好當時楊伯濤還有點鎮靜,他建議趕緊離開南坪集:“趁東南面還未發現情況的時候,兵團星夜向固鎮西南的鐵路線靠攏,南坪集到固鎮只八十多華里,一氣就可趕到,一方面取得后方的補給,一方面和李延年兵團合股,再沿津浦線向北打。這樣可以立于不敗之地。”
作戰會議是下午開的,黃維直到午夜才決定采納楊伯濤的意見開溜,六七個小時就這么白白浪費了,用曹操評價袁紹的話來說,黃維這個人就是“色厲膽薄,好謀無斷,見事遲。”
黃維進退失據,在雙堆集陷入重圍,陳賡將軍并不急于發起攻擊,為此還向野司建議將總攻時間從11月30日推后三天:“敵人工事非常堅固,不是沖一下就能解決戰斗的。現在只能以塹壕對塹壕、以地堡對地堡,四面八方搞土工近迫作業。”
野司回復:“粟裕同志殲滅黃百韜兵團用的也是你說的那種辦法,戰術問題要根據戰場具體情況而定,你的意見是對的,從現在起,西集團、南集團也要搞近迫作業,要推廣你的經驗,12月5日發起總攻。”
陳賡原本要求三天,野司一下子給了五天,陳賡有了更充足的時間挖塹壕,那一圈又一圈的塹壕,就像一根根絞索,把黃維的十二兵團越勒越緊,黃維算是插翅難逃了。
黃維被俘、特赦,一直沒有忘了他的黃埔一期同學陳賡,甚至見到哈工大畢業生王景春也十分親切:“我跟你們校長是同學,這個人很能干,能打仗,是員武將,難得的人才。平時,他很會做工作,廣東東征時,他救過蔣校長的命,校長對他十分器重。后來國共關系破裂,人家跟著共產黨走上了革命道路,而我是和他背道而馳,走上了與人民為敵的路。后來,又成了階下囚。思想起來,十分慚愧。”
其實陳賡在雙堆集的時候,也曾寫過勸降信,但那封信到了第十四軍軍長熊綬春那里,就沒了下文——熊綬春因為懼怕胡璉,而沒敢在戰場起義投誠。
我們查閱史料就會發現,陳賡不但跟黃維是同學,跟熊綬春、胡璉也頗有淵源:胡璉在黃埔四期步兵科一團七連,連長就是陳賡,唐生明也是那個連的。
黃埔三期的王耀武、熊綬春、康澤,四期的文強和林偉儔,見了一期畢業留校當軍官的陳賡,都必須立正敬禮,陳賡到功德林看望的,既是“同學”,也是“學生”——王耀武稱陳賡為“學長”,還真不是完全合適。
黃維在雙堆集輸得很不服氣,但是知道自己是被陳賡擊敗,他馬上就釋然了:“在黃埔軍校的時候,我就不如他!”
這還真不是黃維“謙虛”,所有的黃埔軍校畢業生,能比得上陳賡的還真很難找,所以第十二兵團不管是黃維當司令,還是胡璉當司令,遇到同學或長官陳賡,也只能甘拜下風。
陳賡對黃維的評價,可以說是精準到了骨頭里,讀者諸君可以試想一下:別說是黃維胡璉,就是胡宗南、李鐵軍、宋希濂,在戰場上遇到陳賡,哪一個不是一敗涂地?黃維可能連對面的是陳賡都不知道,或者知道了也沒想出對策,您說黃維是不是敗得一點都不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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