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 | 柳色黃

插畫師 | 梗月茉莉

天氣漸冷，陽光格外和煦，無詩酒書畫心情，只想享受一下午的明媚陽光。

天堂鳥的在陽光照徹下，呈現淺淺的綠，小貓抓咬它的葉子，微光浮動，細末微塵，初冬時分，虛度美好光陰。

抓拍了一段貓咪的視頻，在它短暫的人生中，留下一段紀念，等到它成長后，不會覺得遺憾。

翻閱唐詩與宋詞，詩人的人生成長里也總是有許多的意難平，許多不如意，許多的遺憾事。如愛而不得的遺憾：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里人；如知音難覓的遺憾：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弦斷有誰聽；如物是人非的遺憾：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

而將青春與時光的遺憾寫得力透紙背的，首推劉過的《唐多令》，一個宋代落魄的文人，將一個冷門的詞牌寫出千古絕唱，結尾3句，短短13字，千古流傳。

壹

龍洲道人劉過

劉過（1154～1206）南宋文學家，字改之，號龍洲道人。

曾經四次參加科舉，但都沒有考中，遂流落于江湖中，后來也看開了，不再應試，最后布衣終身。

善詩詞，以詞聞名，與辛棄疾、陳亮等人交好，其詞風與辛棄疾相近，抒發抗金抱負，狂逸俊致，與劉克莊、劉辰翁享有“辛派三劉”之譽，又與劉仙倫合稱為“廬陵二布衣”，著有《龍洲集》、《龍洲詞》。

在武昌黃鵠山上，有一座樓，建于1186年（淳熙十三年），名為安遠樓，又名南樓，姜夔曾自度《翠樓吟》詞紀之，建成初期，劉過曾在此游玩。

而二十年后，劉過重訪安遠樓，已近暮年，故地重游，悲時光之荏苒，哀身世之凋零，憂國家之前程，百感交集之下，寫下一首《唐多令》，名垂千古。

貳

小令中之工品

安遠樓小集，侑觴歌板之姬黃其姓者，乞詞于龍洲道人，為賦此《唐多令》。同柳阜之、劉去非、石民瞻、周嘉仲、陳孟參、孟容。時八月五日也。

《唐多令·蘆葉滿汀洲》

【宋】劉過

蘆葉滿汀洲，寒沙帶淺流。二十年重過南樓。柳下系船猶未穩，能幾日，又中秋。

黃鶴斷磯頭，故人今在否？舊江山渾是新愁。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

八月初五。

與柳阜之、劉去非、石民瞻、周嘉仲、陳孟參、孟容在安遠樓相聚。

其中作陪的有一位姓黃的歌姬請我作一首詞，我便當場作了這首詞。

蘆花凋零，落滿汀州，淺淺的水流在沙灘上緩緩流動。二十年重游安遠樓，柳樹下的小舟尚未系穩，離別在即。今日相聚之后，過幾日便是中秋，我們又將分別。

黃鶴磯頭早已荒涼破敗，老朋友如今不知如何？我眼前滿目是蒼涼的舊江山，又平添了無盡的綿綿新愁。想要買上桂花，帶著美酒一同去水上泛舟逍遙一番。但卻沒有了少年時那種豪邁的意氣。

這首詞中，有三重愁緒，第一愁“哀身世之凋零”。二十年前，安遠樓初建，劉過正當壯年，意氣風發，“醉槌黃鶴樓，一擲賭百萬?！?/strong>（《湖學別蘇召叟》）以及“黃鶴樓前識楚卿，彩云重疊擁娉婷”（《浣溪沙·贈妓徐楚楚》），這就是他當年游蹤的剪影。而二十年后，江湖飄泊，雙鬢白發，依舊一介布衣，壯志難酬。

第二愁“憂國家之前程”，時值韓侂胄掌握實權，欲意舉兵北上，以成就自己的“功名”，但宋朝積弱已久，將才難求，一旦開戰，便是生靈涂炭。劉過與辛棄疾雖都是主戰派，卻也明白宋朝起兵之弊端，加上人近暮年，壯志消磨，難復當初。

第三愁“悲時光之荏苒”，此愁貫穿全篇，“二十年重過南樓”、“能幾日、又中秋”、“故人今安否”、“終不似，少年游”等語，其中那句“能幾日，又中秋”，一個“又”字，將時序催人憂心、烈士暮年的悲感和無可奈何的嘆喟傾瀉而出，更有今朝相聚，明朝中秋難團圓的悲涼。

而那句千古佳句“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更是將遺憾推升到極致，時光如流水，匆匆不回頭，如今暮年早也不負當初籌籌滿志、意氣風發，而江山故人凋零，物是人非，前程未卜，死生難料。

這首被譽為“小令中之工品”，工在何處？私以為一是結構工整，以景入情、進而抒發感情，情景交融，層層遞進，堪稱范本；二是節奏工整，以嘆息起筆，以喟嘆落筆，從頭到尾都在寫缺憾與不滿足，韻律和諧工整而圓滑，沉郁又哀傷；三是文字工整，詞開篇用了對偶句，而上片的“二十年重過南樓”，與下片的“舊江山渾是新愁”，“柳樹”與“桂花”等語，對仗工整，鉤鎖緊密，章法精嚴，渾然天成，足見文心之細。

韓昌黎云：“歡愉之詞難工，窮苦之音易好?！?/strong>而憂郁之情，達之深而近真亦屬不易。而這首詞，含蓄中見深致，于虛處見真情，哀傷而不露骨，情摯卻入木三分，令人再三品讀。

而《唐多令》本是僻調，少有人寫，而劉過這首詞一出，和者如雨后春筍，但都泛泛，后周密因詞中“重過南樓”之語，將《唐多令》更名為《南樓令》，可見這首詞的影響力之大之廣。

叁

辛派詞人

劉過以詞聞名，詞風與辛棄疾相近，抒發抗金抱負狂逸俊致，且因屢次不第，生性狷狂，詞中多“平生豪氣，消磨酒里”的失意。

讀他的詞，跌宕淋漓、氣勢雄壯，如《念奴嬌·留別辛稼軒》：“白璧追歡，黃金買笑，付與君為主”；和《沁園春·斗酒彘肩》：“斗酒彘肩，風雨渡江，豈不快哉”；以及《沁園春·張路分秋閱》：“拂拭腰間，吹毛劍在，不斬樓蘭心不平”等等。

但其中也不乏俊逸之作，如《柳梢青·送盧梅坡》：“后夜相思，塵隨馬去，月逐舟行”；和《賀新郎》：“老去相如倦。向文君、說似而今，怎生消遣”；以及《鷓鴣天》：“攜手處，又相逢。夜闌心事與郎同”等等。

劉熙載稱其“狂逸之中，自饒俊致，雖沉著不及稼軒（辛棄疾），足以自成一家”(《藝概》卷四)

王國維《人間詞話》說，“能寫真景物、真感情者，謂之有境界?！倍鴦⑦^的詞雖沉著厚度不如辛棄疾，但期間多直抒胸臆，慷慨之語，故而劉過諸多詞作中多有可取之處，讀他的詞作，能感受他激烈的情緒，和酣暢淋漓的表達。

劉過乃性情中人，與辛棄疾十分投契，坊間有不少二人之間的友情逸聞，而他贈寄辛棄疾的詞作也相對較多，感興趣的詩友可以私下找找相關的內容。

參考文獻如下：

唐圭璋等著。《唐宋詞鑒賞辭典》 (南宋·遼·金卷) . 上海: 上海辭書出版社， 1988年版(2010年5月重印)第1680-1682頁

上疆郵民(編)蔡義江(解) 宋詞三百首全解. 上海: 復大學出版社， 2008/11/1 : 第242-243頁

上強郵民(編) 蔡義江 (解) .宋詞三百首全解 . 上海: 復旦大學出版社，2008/11/1: 第242-243頁

呂明濤，谷學彝編著 . 宋詞三百首·北京: 中華書局， 2009.7 : 第230-23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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