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阿強（四川達州人）

撰文：碼字的小胖是2001年的事了。

那年夏季，我離開東莞黃江，跳槽到長安一家電子廠。

電子廠在宵邊村，我的崗位是質檢。初到長安，我只想好好工作，站穩腳跟。

然而，車間同事阿風，總無端針對我。

阿風身材瘦小，狡黠世故。每次我檢查產品，他總指手畫腳，莫名其妙挑毛病，令我苦惱不已。

工作一段時間后，我發現生產流程，存在一些問題。于是，花好幾個晚上，撰寫了一份改進報告，提交給生產主管。

主管姓宋，為人親和，身材很好。講話時，有著濃重的湖南鄉音。

她對工友不錯，尤其對男工人，更是十分要好，大家親切地稱她大嫂。

大嫂在工廠多年，經驗豐富，對生產環節了如指掌。她丈夫在上海打拼，為了生活，夫妻二人長期分居，孩子留在老家，由長輩照顧。

每次談及家人，大嫂眼中都會露出思念和愧疚。

起初，大嫂收到我的報告時，只簡單地看了一眼，并沒太多關注，我不免有些失落。

幾天后，大嫂滿臉興奮地找到我，對報告贊不絕口。

當晚，大嫂邀請宵夜，還說阿風也會去，大家可以一起討論，改良流程。

想起阿風平時對我的態度，我有些猶豫，擔心引發更多麻煩。

大嫂笑著解釋，怨家宜解不宜結，她叫上阿風，就是為了化解誤會。

大嫂說話里，眸子里波光流轉，令人無法拒絕。

夜晚的宵邊街頭，燈火輝煌，街頭巷尾彌漫著各種美食的香氣。

我們來到夜市攤，各類小吃琳瑯滿目，燒烤的煙霧繚繞在空中，攤主的吆喝聲、食客們的歡聲笑語，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幅充滿煙火氣的畫面。

說也奇怪，面對面坐下，阿風像變了個人似的，臉上堆滿笑容，主動和我聊天喝酒，仿佛和我是多年老友。

在大嫂的調和下，我倆的矛盾一下子消失無蹤。

經過這次宵夜，我和阿風的關系逐漸緩和。

電子廠并不大，管理相對寬松。那時，沒什么娛樂活動，工友們經常互相串門。

有一次，阿風拉我去女宿舍，嚷著說要介紹新朋友。

到了三樓，阿風徑直去往307。他常去那里，和女同事很熟悉。

我跟在后面，有些怯怯的。

阿風和女工們開著玩笑，還向她們介紹我，姐妹們，我們部門的大才子，主管可看重他了，以后肯定有大出息。

我有些不好意思，尷尬地站在一旁。

叫芳芳的女孩笑著說，你倆這么厲害，要不幫我們個忙？

我問什么忙？

芳芳說，明天幫我們接下熱水唄，最近洗澡都要排好久的隊。

廠里宿舍條件簡陋，洗澡間沒有熱水供應，大家下了班，一窩蜂跑去鍋爐房，排隊接熱水，要花費很多時間。

我在質檢崗位，工作相對自由。

還沒等我回答，阿風搶先應承，沒問題，包在我們身上。

說完，還把我推到芳芳旁邊坐下，我渾身不自在，臉上泛起一陣紅暈。

芳芳的床鋪溫馨而整潔，墻上貼著一張張曼玉的海報，床上擺放著可愛的毛絨玩具。

次日晚上，阿風叫上我，去給芳芳和她同事打熱水。

拎了桶子，去鍋爐房。

我們前面，排了一溜隊伍，目睹有十余個人。其中，全是女生。我與阿風，排在其中，顯得特別亮眼。

輪到我時，快到芳芳她們下班了。

水接滿后，我便急忙前往洗澡間。

洗澡間由一些小隔間組成，燈光有些昏暗，彌漫潮濕的氣息。

來到洗澡間門口，門全緊閉著，我只好一扇扇試著推。

每推一扇門，都忐忑不安，既害怕看到不該看的，又著急找到一處空位。

當我推到其中一扇門時，門緩緩地開了，而眼前的一幕，瞬間讓我目瞪口呆，大腦仿佛在那一刻停止了運轉。

大嫂剛洗好澡，正在里面換衣服，不知她忘了關門，還是門鎖壞了。

見到我，大嫂臉上滿是驚訝，手上拿著紅色罩杯，整個人僵在那里。

我全身血液上涌，羞得無地自容，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

慌亂之中，我嘴里結結巴巴地說了聲“對不起”，聲音小得連我自己都幾乎聽不見。

之后很長一段時間，見到大嫂，我都會像受驚的兔子，立刻低下頭，假裝沒看見她，眼神慌亂，望向別處。

大嫂輕輕一笑，似乎對此類事情，早就習以為常。

后來，我無意中聽阿風講起一件事，才明白，常有人去洗澡間尋找風景。女工們，也見怪不怪了。

沒隔多久，阿風和芳芳相愛了。每到周末放假，就相約一起去廠外的河堤漫步。

那時，工人工資不高，與賓館酒店相比，價格就顯得貴，而且賓館也不多，工廠情侶談了戀愛，最常去的地方，無非蔓草叢生的河岸邊，或者燈光昏暗的投影廳。

河邊人少，投影廳隱蔽，自然，有許多可以捉摸之事。

工友芳芳，活潑可愛，尤其喜歡笑，一笑，臉上就露出兩個酒窩，很討人歡喜。

那段時間，阿風與芳芳，享受到了許多情愛之歡。

可惜的是，這對戀人的好時光，并不長久。

此事與阿輝有關。

說起來，阿輝和阿風是同事，還有些親緣關系。但阿輝也追求芳芳，但求而不得，想不到，阿風這么容易，就把芳芳的石榴裙，脫了下來。

對此，阿輝懷恨在心，找到芳芳，告訴她一個秘密。

原來，阿風早就結婚生子，妻子在老家，陪伴三歲的孩子。

當晚，芳芳哭了一夜。次日，她眼睛紅腫，找到阿風，質問緣由。

阿風自知無法隱瞞，低頭坦白一切。

芳芳淚水奪眶而出，轉身離開。

自此，阿風陷入痛苦，工作心不在焉，常常出錯。

芳芳也因這事，受到很大傷害，變得沉默寡言，笑容亦從臉上消失。

不久，兩人分手，阿輝仍不放過阿風，還將此事，向阿風妻子告密。

阿風妻子從老家趕到東莞，大吵大鬧，吸引眾多工友的圍觀。事情進一步升級，阿風成為工廠名流。

工廠里，像阿風和芳芳這樣的故事并非個例。

由于工作的勞累和生活的寂寞，不少已婚工友組建“家庭”，成為“夫妻”。

他們相互慰藉，彼此扶持，共同度過艱難歲月。

其中，有一對“臨時夫妻”格外引人注目。

男方是車間的技術骨干，名叫大劉，女方是倉庫的管理員，叫阿珍。

大劉身材高大魁梧，性格豪爽，在工作上技術嫻熟，深受工友們的尊敬。

阿珍溫柔細膩，說話輕聲細語。

起初，他們只偶爾一起吃飯、聊天，分享工作生活瑣事。漸漸地，關系越來越親密，開始像真正的夫妻一樣生活。

沒隔多久，他們不再滿足去荔枝林，或者投影廳，而在工廠附近租了一間鐵皮屋。

下班后，阿珍會去菜市場買菜，大劉則會幫忙打下手，一起準備晚餐，沉浸在短暫的幸福中。

起初，我對臨時夫妻現象，感到有些驚訝和不理解。

婚姻是一種神圣的承諾，應該被堅守和尊重。

我和大劉有一些工作交集，經常一起討論產品質量問題。

其實，大劉是很有責任心的男人，只是，在孤獨的打工生活中，迷失了方向。

元旦到了，工廠放假一天，舍友們都外出了。我無所事事，躺在宿舍，無聊至極。

這時，大嫂突然來了，問我得不得空，讓我陪她去一趟醫院。

她是主管，平時又很關照我，她生了病，主動請我幫忙，我沒有不去作陪的道理。

到了路邊，公交車久久未至，大嫂招手，攔下一輛摩的。

我坐在司機身后，大嫂坐我身后。

車啟動后，司機開得飛快，大嫂緊緊攥住我的衣擺。

突然，司機一個急剎車，大嫂的溫柔，撞在我身上。

撞得我心慌意亂。

看完病回去，仍是坐摩的，好在一路順利，沒帶有緊急剎車的事了。

為表示感謝，當晚，大嫂請我吃飯。

飯后閑聊，大嫂說，時間還早，要不，去看看投影吧。

我嗯一聲說好啊。

那是我第一次去投影廳，之前，也聽阿風講過，但到了里面，才發現投影廳是情侶相會的好地方。

投影廳由一個個隔間組成，每個隔間兩個人，相對封閉。

那天，放一個恐怖片，大嫂雖然膽大，但到底是女子，故事放到驚險處，她緊緊握住我的手。

我不知如何是好，也就什么也沒做。

過了一會兒，我聽到她芳香如蘭的呼吸。

電影好不容易，放完了。從投影廳出來，大嫂興致很高，還提議去吃宵夜。

我謊稱肚子痛，回了宿舍。

后來，大嫂又約過我幾回，我都以各種理由，婉拒了。

一個月后，有天晚上，我看到大嫂和阿輝走在了一起，兩人肩并著肩，十分歡喜。

再后來，他們像大劉阿珍一樣，在廠外租了房子。只是，大嫂畢竟是主管，租房比大劉好一些。

那一刻，我心里五味雜陳。

因為，阿輝和阿風一樣，也是有妻室的人。

俗話講，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

有一次，阿輝妻子突然出現在工廠，事先沒有任何征兆。

大嫂和阿輝像平常一樣，走出工廠，雙手緊握，有說有笑。

見此情狀，阿輝妻子火冒三丈，沖過去和大嫂扭打在一起。

阿輝妻子身高體胖，大嫂根本不是對手。很快，大嫂的上衣，就被扯脫幾粒扣子。

大嫂三十來歲，芳菲正好，勃蓬的青春，一下就展露于眾人眼前，令人驚艷。

很多男工友，享受到一短暫的眼福。事后，常在宿舍臥談會上，津津樂道，反復提及。

見戀人被妻子傷害，大劉急忙上前勸阻，卻被妻子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這一幕被眾多工友看到，成為又一個熱門話題。

大嫂受此奇恥大辱，沒過多久，收拾好行李，離開了宵邊。

之后，我再未見過她。

時至今日，我偶爾仍會假想，若是當時，我答應了大嫂，或許，她與阿輝的故事，就不會發生，自然，也就沒了后面的事。

可惜，人生不能重來，也不可以假設。（圖文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