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節選自

《渴望寫作》

格雷姆·哈珀 著

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

類 型

你選擇某一類型的原因超越了體裁的定義與成規。就類型來說，你的創意寫作意圖與你對特定美學、內容、風格和聲調的欣賞有關。探究對類型的選擇也可從微觀和宏觀兩個層面著手——盡管對類型來說，更多地與公共和個人維度上的交流代碼相關。

你對某種類型美學的欣賞來自你的感官反應，更具體地說，源自你對你所接觸的某種類型的創意寫作的積極反應。因此，你計劃追求這種類型的創意寫作，因為與它的接觸為你帶來了快樂。

簡單地說，這種類型的作品讓你感受到了某種東西——它讓你產生了一種有意識的或無意識的生理反應，例如：你在觀看喜劇時發出的笑聲，或是在看戲劇過程中看到感人時刻流下的淚水，抑或你在閱讀一篇科幻小說時產生的敬畏感。這種反應要足夠強烈，讓你有為此采取某種行動的意圖。

類型美學不止于此。你選擇的類型不僅能讓你產生感官反應，同時還能調動你的情感：你會被某些特定的類型打動，從而感受到某些東西。與此同時，你的審美反應也涉及你的理性判斷。感官產生反應，情感加諸心靈，你辯證地分析著某一類型——判定它與特定的主題或對象相合，或它有一種特殊的、非凡的能力可將概念與反應聯系起來，或它有一種非凡的能力可將想法和反應聯系起來，或它在反映問題的精確性與深度方面更勝一籌，或它在娛樂性上更勝一籌，或它與你自己的生活經歷能聯系在一起，或它的價值基于某些特定的文化、經濟或政治條件，而這些條件會影響你對它價值的認識。

除主題和對象外，你創作特定類型作品的意圖也與更廣泛的內容有關。你對 “特定類型的成規將對你的創作產生助益”的想象，會為你的選擇打下最初的基礎。舉例來說，你計劃以人性的紐帶為主題創作一個故事，這個故事建立在一個城市青年跌跌撞撞的發現基礎上，且與美國歷史中某個迷人的部分聯系在一起（比如：戰后，在蒙哥馬利巴士抵制運動發生之前的那幾年里，亞拉巴馬州的工業狀況）。你認為戲劇是最能讓這一故事展開的體裁，你就不會設想它在科幻小說或喜劇作品中如何得到很好地展開。這種類型選擇要依賴于你的審美判斷、感官反應、情感投入與理性分析。你如何看待與特定類型相關的內容，是這種判斷、反應與分析的直接結果。

本文配圖：電影《我想結束這一切》

于這種方法，你最有效的類型選擇總是基于兩個主要概念：“適宜性”和 “適用性”。

適宜性是指你如何將一種類型想象成你的思想、解釋與創造性論點的容器和培養皿，正如你可以通過創造性的方式來表述你的觀點和意見。換句話說，適宜性就是你對下述問題的回答：這種類型是否能夠支持我的創意愿景？適宜性還有另一層含義，與文化觀念和社會習俗相關：有些作品探討的主題被認為只適合特定類型，而不適合其他類型。

在這層含義上，判定意義與內容是否匹配，則要基于你個人的道德取向和社會信仰，而這又由歷史、文化和政治決定——例如，在21世紀的某個國家適合以喜劇表現的內容，在另一個國家或時代或許就不適合如此表現。

創意作家的意圖簡單地反映了他們所處的時代與地域。后一層含義的 “適宜性”常常出現在日常的閑談中，如談論什么對某些當代觀眾 （例如，兒童）是適宜的，什么是不適宜的，以及哪些主題和描繪這些主題的方式是無視文明的。當然，這種從社會道德層面定義的適宜性也會被正式地納入法律的審查制度中。

適用性發揮著另一種作用，你可以把它當作一種衡量尺度，以確定你所選擇來支持你意圖的類型是否不僅能適應你的創意視野，可以恰如其分地表現你腦海中的內容，支持你選擇描繪的主題和對象；還能符合一定的標準，如能吸引你所選擇的潛在受眾，達成你記錄某個或某些此前從未被記錄的時間的目標，或給你機會去考慮一些你從未考慮過的事。這些有關標準的例子都是你意圖的一部分。

所以，我們可以說：適宜性用于確定類型是否能夠支持你選擇的內容、主題或客體的方式，并憑借這種屬性擴大你的創意視野；適用性則是考慮體裁是否與你的其他創作目標相合的有力工具。

此外，你對類型的選擇還包括對風格的選擇，比如你對某些詞語的預選，以及你對包括句子和段落在內的各種語言單位的鋪排方式。由于創意寫作十分強調創造性、想象力與原創性，因此，對于創意寫作來說，這種風格上的選擇相比其他寫作形式可能豐富得多。同樣，類型也涉及多種不同的語氣選擇。你的意圖同樣會把你引導到這個地方。在音樂領域， “聲調”通常被與音色聯系在一起，其描述的是聲音的一種特殊性質。而對創意寫作來說，或許可以把聲調認為是一種作品所具有的態度或個性，你在寫作過程中努力創造出了這種東西，而這種東西也蘊含在你作品所表達的觀點中，持續發揮著作用。類型成規、適宜性和適用性將塑造你的風格和你在聲調上的選擇。然而，最終，你的寫作選擇的首要指導物仍是你的意圖。

形 式

在這里它指的是你所創作的作品的組織方式及其構成元素，它對于意圖的意義就如同細節之于觀察。也就是說，一個漫不經心的觀察者可能會錯過許多細節，就如同一個不那么細心的創意作家可能會把形式在創意寫作中的應用僅僅當作他所選擇的一種體裁和／或寫作類型的延伸。盡管你可以選擇某種創作體裁或類型，但是如果你沒有有意識地關注形式，你的意圖就不能完全實現。如果把你開始或繼續從事創意寫作當作一個命題，而類型是你所做的選擇的宏觀與微觀維度的集合，那么你所做的關于形式的決定則可以被稱為一種適應性的結果。

如果說創意寫作涉及你整體上的理性行動，那么形式則涉及與你的理性行動有關的單一實例和一連串的有組織的選擇——你做出的每一個創作選擇都會和其他的創作選擇相連。創意寫作是一種特定的寫作，其具有特定的屬性和特定的結果，這蘊含的一層含義就是你的選擇會偏向特定的結構重點。

例如，相對于說明性寫作來說更偏重描述性寫作，或者相對于說服性寫作來說更主張敘述性寫作，相對于關注公開信息來說更注重對個人信息的運用，等等。不過，這都只是些概括性的說法。創意寫作本身是具有創造性和折中性的，所以你對形式的應用同樣具有創造性和折中性。如何駕馭對形式的應用取決于你的一種能力，你需要推理出你的形式選擇將如何影響你的意圖表達，并基于你的推理恰當地應用你的創意寫作技巧。

從文學批評的角度，有些人可能會說，創意作家對形式的選擇并不必然指向最終作品的真相，甚至無法指向作者的意圖。這倒沒有說錯，因為在你寫作時，你的思想行動既有你能意識到的部分，也有處于潛意識的部分。潛意識幾乎是完全無法觸及的，盡管有些人長期以來一直努力使用諸如精神分析等方法去觸及和理解無意識的心理過程。文學批評正確地認識到了這一過程的艱巨性和復雜性。不過，從一個創意作家的角度分析創意寫作，并考慮到潛意識很大程度上無法觸及，形式可以被視作你出于某種目的而選擇的一樣工具。你所要考慮的最重要的不確定性因素，是你設想中選擇的形式對你假想的受眾群體的影響，和實際上它會對你的受眾群體產生的影響之間，可能存在一定的差異。

作為一名創意作家，你總是努力游走于公眾和個人之間。換句話說，你不太可能預先調查你的讀者的想法，也不可能先做一次關于你的決定將如何影響讀者的問卷調查，然后再開始創作你的作品。因此，你的推理只能基于你自己的經驗和推測，而這種推理也會受你曾接受的所有創意寫作教育的影響。這里就有一些問題：你知道所有可供你選擇的形式嗎？你有關于不同的寫作形式是如何建構的應用技術知識嗎？你有沒有考慮過讀者／觀眾對特定創意寫作形式的反應？這些問題都可能有一定的作用，或許會影響你的判斷。你的意圖究竟是以一種相對傳統的方式采用某種特定的形式，還是為了吸引你的潛在受眾，而在形式應用中制造些小驚喜呢？想想弗拉基米爾·納博科夫的小說《微暗的火》或馬克·Ｚ.丹尼爾耶夫斯基的小說 《葉之屋》中對腳注的使用——腳注是學術出版物中常見的正式組成部分，但在小說中相對不常見，這使得小說中出現的大量虛構的引注更加引人注目。

你的選擇以及你關于形式的最終決定，將一次又一次地復歸你的意圖，復歸奠基于這些意圖的適宜性和適應性，以及你所選擇的形式將如何在創作層面反映你的意圖。形式各不相同，當然，你可以對比其他創意作家作品中類似的形式選擇。例如，兩個編劇使用描述性寫作的方法有什么不同？在劇本寫作中，描述性寫作并沒有統一的規則。然而，一種批評意見認為，過多的描述性寫作實際上是 “在紙上導演”的一個例子，因此，劇本中的描述性寫作應該盡量少，以便更好地辨識出導演在制作過程中所扮演的角色。

另一種批評意見則認為，劇本中的描述性寫作也是個人風格的一方面，同時也是一個可以讓編劇更好地塑造想象中的電影最終樣貌的機會。比較已完成的劇本可以為你提供一些實例，讓你了解不同編劇的形式感。形式當然也可以在你創作的單個作品內有所變化。在創作一首詩歌時，你用的格律或許是一致的，但是你覺得只有游走在敘事性和描述性之間的形式才能更好地滿足你的意圖，其中還要穿插著抒情。寫作形式涉及結構和功能，對它們的運用同樣也受到你的想象和感覺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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