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東去浪千疊，一浪接著一浪高，數百年英雄輩出，留給后人很多感慨。在中國歷史上，有一個非常特別的年份，那就是1644年，在這短短的一年時間里，竟然先后出現了四位皇帝：明崇禎、清順治、李自成和張獻忠。

李自成帶領的起義軍隊，一開始只想帶領著那些同自己一樣飽受壓迫的貧苦大眾，闖出一條活路。但是，多年征戰下來，事情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掌控，隊伍像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大，隨后建立起了大順政權，以雷霆手段擊敗了明朝派來鎮壓他的軍隊，并一舉攻入崇禎的皇宮，大明王朝宣告滅亡。

李自成雖然一舉打敗了明朝的軍隊，并順理成章地入主皇宮，然而，真正的重頭戲其實還在后面，來自草原的少數民族“大金”，經過數年的發展之后，其實力也是不可小覷。他們同樣不甘心，眼睜睜看著懦弱無能的明王朝享受著中原富足的資源，而自己的族人卻一直在草原上挨餓受凍。此時趁李自成立足未穩，在明軍將領吳三桂的里應外合之下，把李自成打得落荒而逃。

本來，李自成想的是回到自己老家陜西地區立足，以圖東山再起，哪曾想滿清壓根就不給李自成思考的機會，在阿濟格和多鐸雙重大軍的打擊之下，陷入流動作戰的李自成一路兵敗，不僅放棄了潼關，還將西安給弄丟了。只好走咸寧、蒲圻，至通城，竄于九宮山。據《明史》記載“自成留李過守寨，自率二十騎略食山中，為村民所困、不能脫，遂縊死。或曰村民方筑堡，見賊少，爭前擊之，人馬俱陷泥淖中，自成腦中鉏死。剝其衣，得龍衣金印，眇一目，村民乃大驚，謂為自成也。”

李自成遇害的時候，他的夫人高桂英也就是高皇后，并沒有跟隨李自成上九宮山，而是跟隨侄子李過、弟弟高一功等人在軍隊中。此時李自成已經去世，高皇后沒有沉浸在喪夫的悲痛中，而是迅速冷靜下來分析局勢，手頭這些軍隊何去何從。并推舉李過為首領。高皇后深知大順氣數已盡，想要以一己之力與清軍抗衡實屬癡人說夢，為了對付共同的敵人，大順軍余部接受了明朝的招撫，于是她帶領剩下的人投靠了曾經的敵人，南明的弘光帝，高皇后、李過、高一功將軍隊改編為“忠貞營”。正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聯合了弘光帝的軍事力量勝算會大一些。

起初，高皇后率領的忠貞營為南明建立不少戰功，高桂英屢建奇功，后被南明隆武帝封為節孝貞義一品夫人，可是依然受到南明小朝廷的猜忌。起因是張獻忠的余部大西軍與南明聯合，“忠貞營”的日子就更不好過了。為避免內訌，1650年年底，高夫人、高一功、李來亨、率領“忠貞營”將士離開南寧北上，來到了夔東地區，與這里的抗清義軍聯合，組成了“夔東十三家”。忠貞營雖然脫離南明的直接指揮，但依然尊奉南明的年號，同時接受南明朝廷的調動，經常配合作戰。

在這一轉戰過程中，高夫人的弟弟高一功被湘西土司襲擊，高一功不幸中毒身死。忠貞營在李來亨統率下沖破阻攔，到達湖北建始縣。次年(順治九年)，李來亨率部渡江，在興山茅麓山建立了比較穩固的基地。

茅麓山的險峻

興山，在長江上游西陵峽的北側，與神秘的神農架林區相鄰，這里山高水急，形勢險要。茅麓山位于湖北興山西北。周圍百里，巖壁陡峻，便于防守。清初詩人陶汝鼐在《西山行》一詩寫道 "西山上天下及泉，付挽步步石磨腹"。

茅麓山營地

我們去茅麓山山里采訪的時候，聽到當地老百姓很多關于大順軍與高皇后的故事，他們說，在茅麓山百羊寨有一間老屋，據說就是大順軍的藏寶庫，高桂英和老營人員就駐扎在這個村里。由于當時清兵密探經常混入大順軍營部，所以在老營金庫的大門入口，設立七步半臺階，如果來人邁步登階，不知玄機，就會被哨兵抓獲。

茅麓山高皇后隱藏地

一開始，高夫人與李來亨率領的大順軍這支部隊就駐扎在這里比較順利，原因是為打破清軍的攻勢，以攻為守，與劉體純、郝搖旗會合，一舉擊敗湖廣方面的清軍。之后，又聯合諸部揮師西進，領兵五萬直抵巫山縣。不過，這一戰沒有取勝就被迫撤退。至此，雙方已經戰斗到了秋天，清朝方面派穆里瑪為靖西將軍，圖海為定西將軍，率領數萬八旗精銳前往前線。

茅麓山紀念碑

夔東地區經濟落后，大部分都是窮山惡水，條件非常艱苦，加上清軍的封鎖，一些人意識到大勢已去，紛紛向清軍投降，比如王光興、馬騰云等人。之后，清軍則發動大舉進攻，劉體純全軍覆沒，自縊身亡，郝搖旗、袁宗第也兵敗被俘，慘遭殺害。只剩下高夫人、李來亨率領的部分人馬，仍在興山縣茅麓山堅持斗爭。他們以茅麓山為據點，以此寨為門戶，并于寨東北坡七里坪“壘石為門”設置哨卡，現寨內尚存帥府、演武廳、鳳舞營、跑馬場、火藥局、確窩子、磨坊嶺，還有所立“圣帝行宮碑”四周巖壁陡峻，關隘森嚴，營寨故壘，猶依稀可辨當年風貌。

茅麓山碑刻

然而，時間進入1662年6月，隨著南明永歷帝被縊殺，二十多天后，李定國病死，他的兒子、部將紛紛歸降清朝。一時整個大陸地區只剩下高夫人與李來亨一支數萬人馬，他們仍然高舉南明的旗幟，堅持抗清。此時，已經是康熙年間的1664年，清朝此時才動用十萬大軍，氣勢洶洶地殺上茅麓山。

清朝大將圖海領軍從湖廣，另外一支清軍將領李國英領軍從四川，東西兩面將茅麓山圍得水泄不通。十萬大軍布下的營帳連山遍野，即使是春寒料峭的時節，為軍隊提供補給的數十萬民夫則在山路上川流不息地，體力不支者則被監工就地射殺，險峻的山道上隨處可見民夫們凍餓而死的尸體。（“而清兵督挽運，丁夫人死者積崖谷，益峻法驅里民”《永歷實錄》）。

茅麓山最后的堅守處

特別是清大將穆里瑪更是氣焰囂張，其人是鰲拜的弟弟，自恃八旗兵驍勇善戰，于是直接將其投入戰斗，但遭到義軍的痛擊，八旗軍墜落山崖，死傷慘重，茅麓山之戰中損失慘重，許多重要將領紛紛陣亡，清將穆里瑪的第三個兒子都被擊斃。

茅麓山上山之路云梯

穆里瑪見強攻無法取勝，“見逆寨高險異常，周圍一百五十余里”，強攻難以取勝。同時，山區土壤貧瘠、食物難以自給自足，遂決定對明軍采取長期圍困的戰術。接下來的幾個月里，無恥的清軍征調附近各省民工近百萬，用于運送軍糧、構筑無數木城堡壘，木城外挖寬和深度為八尺（2.5米）的濠溝，濠溝外埋設一道寬五尺（1.6米）的排樁。茅麓山下夜以繼日地勞作造成大量民夫死傷，甚至在大冶縣發生民夫嘩變，起義的民夫又被清軍殘酷鎮壓。工程量之大可想而知，這血汗筑成的包圍圈切斷了義軍與外界的聯系。

四個月過后，義軍貯積的糧草已然所剩不多，求戰又不得，李來亨被迫選擇率部突圍。他決定親率五千精兵主攻突圍，其余明軍分三路旁攻，牽制清兵赴援。抵至清兵防線，溝壕和排樁給突圍造成巨大的障礙，而明軍已經沒有退路，背水一戰。清軍在木城上萬箭齊發、城下炮兵陣地也向著我明軍宣泄開來，炮矢如雨下。前隊將士一面舉起盾牌，一面抬著云梯越過溝壕。溝壕剛過，后面士兵手持鉤鐮大斧砍斷木樁，沖出的明軍再攻清軍木城堡壘，一路殺聲齊振，前赴后繼。可惜在清兵嚴密的防御之下，義軍死傷慘重，突圍未能成功。

相持到六月后，軍糧不繼，清軍人數眾多，根本無法突圍。根據顧誠《南明史》記載， “槍炮齊發，勢如風雨驟至”。明軍戰士“莫不奮臂爭呼，拼死力戰”。因雙方兵力對比懸殊，義軍雖“連攻五陣”，結果仍被清軍擊退。

此時，高夫人與李來亨知道最后的時刻即將來臨，將清方派來招降的叛徒處斬后，隨即率領剩余將士和破寨而入的清軍進行血戰，人數越戰越少，為避免被俘，他在安排了老弱的生路之后，與家人一起自焚而死。麾下三萬余將士除了150名受傷被俘之外，其余全部戰死。大順軍，這支在中國大地上活躍了近三十年的軍隊，在這個秋天用盡了自己的力量發出了最后一聲怒吼。

據《永歷實錄》記載：“來亨部凡三萬余人，來亨死，或死或逸去，就俘執者百五十人而已。余眾散入秦、蜀山中，不知所終。來亨敗沒，中原無寸土一民為明者。”高夫人這名巾幗英杰撲向熊熊烈火，壯烈犧牲，譜寫了一曲氣壯山河的千秋悲壯史詩。從此，大明王朝的最后一盞燈熄滅了，清詩人宋曹有：“應憐中土成荒寨，萬里長風吹古愁。遺民淚盡胡塵里，中土再無大明旗”！歷史的年輪，增加了一圈又一圈，如今三百多年過去了，歷史沒有忘記李自成祖孫四代為抗清前仆后繼，捐軀疆場的英雄業績，更沒有忘記他們所流的鮮血，至今茅麓山山寨里，仍流傳著很多有關只當了43天皇后高夫人的傳說，聽后令人潸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