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讀李娟的《記一忘三二》,其中“大院記” 里一段話特別有意思:
“傍晚燕子們回了巢,統統把腦袋擠在窩口,屁股朝里臉朝外睡覺。一個個跟菩薩似的。我媽每天晚上關閉倉庫之前,都要數一數歸巢的燕子。若數量不夠,就開著門繼續等待,等所有燕子都到齊了,才關門熄燈安歇。我覺得這一點頗有林黛玉的格調。林妹妹也會吩咐丫頭給燕子留門呢。”
讀完我就想,李娟的母親,一位扎根邊疆的農婦,與深居賈府的林黛玉,這兩人簡直是八竿子打不著,怎么就有共同格調了?
(上圖里是電視劇《我的阿勒泰》李文秀的母親張鳳俠,李娟母親是原型)
《紅樓夢》里還真的有這樣的記錄。
第二十七回芒種節餞花神時,林黛玉出門前特意叮囑丫鬟紫鵑:
“把屋子收拾了,撂下一扇紗屜;看那大燕子回來,把簾子放下來,拿獅子倚??;燒了香就把爐罩上?!?
你瞧,這兩位身處不同世界的女性,居然都對歸巢的燕子如此上心。
一個在邊疆的平房里,為等燕子歸巢而推遲休息;一個在侯門深深的大觀園里,細心囑咐為燕子留門。這畫面,是不是很奇妙?
李娟的母親,在李娟的作品里,那可是個極具個性的存在,在《紅樓夢》恐怕是找不出這類人的。
比如在《遙遠的向日葵地》中,她夏天赤身在葵花地里勞作,“整個夏天,她赤身扛锨穿行在葵花地里,曬得一身黢黑,和萬物模糊了界線”。
這是一種與自然深度交融的生存狀態,孤獨卻又充滿力量。
還有在《記一忘三二》里,她騎著無牌農用大三輪從阿克哈拉村去300 多公里外的阿勒泰市看李娟的新房子,而且她還連紅綠燈都不識。
這股子“剽悍” 勁兒,一般人真比不了。
再看林黛玉,住在精致的瀟湘館,每日讀書吟詩,或者給寶玉繡香囊,是個“嫻靜時如嬌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的大家閨秀。她給人的印象,和李娟母親這種充滿力量感的形象,簡直是天壤之別。
但不得不說,這兩個人看似截然不同,卻有著相似的孤獨感。
林黛玉自幼父母雙亡,寄人籬下,像一只孤燕在賈府的屋檐下生活,雖說生活待遇虧不了她,但“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那種孤獨和無助如影隨形。
而李娟母親長期獨身生活,在廣袤的天地間,獨自面對生活的種種。
但正是這種孤獨,讓她們在與自然的相處中,找到了靈魂的慰藉,也展現出一種海德格爾所說“人詩意地棲居在大地上” 的狀態。
林黛玉的生活充滿詩意,她葬花之舉,“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將自己的情感與自然緊密相連,在孤獨中以詩意的方式抒發內心的情感。
李娟母親雖然生存環境粗礪,但她對世間的貓貓狗狗、花鳥蟲魚都充滿憐愛,甚至把牛當“兒子” 養,給牛刷毛、喂零食、穿花衣裳。
從這些小細節就能看出,她在孤獨的生活中,骨子里也是充滿詩意和浪漫的,她的精神世界早已脫離了生活的粗糲,在自然生靈的陪伴下,構建起屬于自己的詩意天地。
所以盡管看上去有太大的不同。李娟母親和林黛玉,以各自獨特的方式,詮釋著對自然生靈的愛,展現著生命的詩意。
這甚至讓我聯想到賈母和劉姥姥,除了劉姥姥的滑稽給賈母帶來的歡樂,也許還有共同的面對歲月流逝的從容。
這也讓我們明白,無論身份、環境如何不同,對美好的追求和對生命的尊重,總能讓人與人之間產生意想不到的“同頻共振”。
朋友你說呢?
(網圖侵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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