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山西聞喜縣薛店鎮(zhèn)中心學校的趙魯平校長推開一年級教室的門,三張孤零零的課桌在空蕩的教室里格外刺眼。這所本該服務七個行政村、容納數百名學生的學校,如今只剩下61個孩子。而全鎮(zhèn)100個適齡兒童中,95個選擇進城讀書——這個數字像一把刀,劃開了城鄉(xiāng)教育之間最深的傷口。
“村小聚集了最后一批沒有能力離開的弱勢家庭孩子。”教育學者楊東平的話,道出了鄉(xiāng)村學校的殘酷現狀。當城市家長為“學區(qū)房”和“國際夏令營”爭破頭時,農村家長正面臨更直白的選擇:是讓孩子留守在“空殼化”的鄉(xiāng)村學校,還是咬牙擠進縣城,哪怕要忍受骨肉分離和高昂的借讀費?
被掏空的鄉(xiāng)村:從“撤點并校”到“自然消亡”
東北師范大學的調研數據顯示,2012年至2022年,中國農村義務教育在校生減少了2006.2萬人,相當于每天有近5500個孩子離開農村學校。安徽懷遠縣三年撤并77所村小,湖北荊門市計劃裁撤27所——這些冰冷的數字背后,是一個個村莊教育血脈的斷裂。
趙魯平的學校還算“幸運”。盡管只剩61名學生,但21名教師的配置讓他能推行小班教學,2024年考試甚至拿下全縣農村學校第一名。可家長的回答讓他啞口無言:“我知道農村學校不差,但我就是想讓孩子和城里學生做同學。”這種對“階層標簽”的焦慮,遠比成績差距更難扭轉。
刻板印象的枷鎖:農村教育只能“追趕”城市嗎?
在河南延津縣中魏邱小學,左戰(zhàn)偉校長用最樸素的標準衡量教育成敗:“看孩子放學時臉上有沒有笑容。”這所曾瀕臨關閉的學校,如今因開設農耕課和泥塑課吸引回流學生。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專家趙玉池反問:“農村教育一定是落后的嗎?”他見過太多案例——城市學校花重金打造的“自然教育基地”,不過是農村孩子每日觸手可及的生活。
四川范家小學的張平原校長更尖銳批判城市教育的異化:“入班即靜、入座即學,這種‘流水線管理’才是反教育的。”他的學生可以趴在地上觀察螞蟻,用竹竿自制樂器。盡管這些樂器“晴天雨天音準不同”,但孩子們眼里的光,比任何標準化測試都珍貴。
突圍之路:當“鄉(xiāng)土”成為教育資源
浙江縉云縣的毛竹樂器課、甘肅靜寧的“蘋果園小學”、云南興隆美麗小學的家訪制度……這些案例證明,鄉(xiāng)村教育的生機恰恰藏在“離農”焦慮的反面。麗水市通過數字化將城市課程同步到山村課堂,貴州學生通過VR“走進”故宮——技術正在打破地域壁壘,但核心命題始終未變:鄉(xiāng)村教育不需要成為城市的復制品,而要找到自己的“基因”。
趙魯平校長仍在掙扎。他計劃免除幼兒園費用,試圖留住最后的生源火種。而楊東平的呼吁或許指明了方向:“農村孩子可能留在山里,也可能走向山外,但都要學會在未來社會立足。”
夜幕降臨,薛店鎮(zhèn)中心學校的路燈依然亮著。燈光下那些加裝的椅子,仿佛在等待更多孩子歸來。當城鎮(zhèn)化的大潮不可阻擋,或許教育的真諦在于:讓每個孩子無論身在城市還是鄉(xiāng)村,都能在屬于自己的土壤里,長成獨一無二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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