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回是賈寶玉生日,才發現薛寶琴、邢岫煙和平兒也是同一天。當日眾人在大觀園聚會,探春說起這件事,就趁興細數賈府各人的生日:
探春笑道:“倒有些意思,一年十二個月,月月有幾個生日。人多了,便這等巧,也有三個一日、兩個一日的。大年初一日也不白過,大姐姐占了去。怨不得他福大,生日比別人就占先。又是太祖太爺的生日。過了燈節,就是老太太和寶姐姐,他們娘兒兩個遇的巧。三月初一日是太太,初九日是璉二哥哥。二月沒人?!币u人道:“二月十二是林姑娘,怎么沒人?就只不是咱家的人。”探春笑道:“我這個記性是怎么了!”寶玉笑指襲人道:“他和林妹妹是一日,所以他記的。”
這段對話中,有兩個重點需要注意。其一,襲人與林黛玉是一天生日;其二,襲人說林黛玉“就只不是咱們家的人”。
關于如何解讀襲人的這句“就只不是咱家人”,其實就只從字面意思看也很明確:林黛玉是表小姐,不是賈家的人。
襲人這么說的意思不錯,但也值得商榷。要知道林黛玉父母雙亡,她是被舅舅賈政收養的外甥女,也算賈家養女。未來出嫁、嫁妝也都由賈府主持并操辦,怎么就不是“咱家人”?
賈母可是一直將林黛玉當自家人,反而明確將史湘云和薛寶釵作客人的。比如第二十二回,賈母給薛寶釵過生日時,就說:“并無一個外客,只有薛姨媽、史湘云、寶釵是客,余者皆是自己人。”而第三十五回,賈母夸獎薛寶釵,也是張口就是“我們家四個女孩”,也是包含林黛玉的。
不過,賈母的立場代表的是她的親情血脈,而襲人等賈家人則并不能同理心。林黛玉姓“林”,始終是賈家的表小姐,如何能是“咱家人”?
即便襲人是賈府買來的丫頭,但因賣作了奴隸,也屬于賈家人。她將林黛玉不當自家人,就表現出林黛玉在賈府格格不入的現實。
林黛玉在《葬花吟》中說:“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表達的就是她在賈府所遭受的閑言碎語中傷。
賈府中人始終不容于她,她也無法徹底融入賈府。襲人這句“就只不是咱家人”,就揭開了林黛玉在賈府沒有歸屬感的尷尬處境。
其實,不光襲人認為林黛玉不是“咱家人”,賈探春在數眾人生日時,也同樣“忘記”了林黛玉。她說了賈元春、賈母、薛寶釵、王夫人、賈璉……這些人包括薛寶釵,日后都是賈府的“咱家人”,而林黛玉不在其中,就說明林黛玉與賈寶玉的姻緣,最終沒有能夠成功。
無獨有偶,第七十回時,林黛玉同樣也“忘了”賈探春的生日,這種情況當然不是報復賈探春忘了她的生日。而是賈探春出嫁后,徹底切割了與娘家的聯系,也不是賈家“咱家人”,就叫“分骨肉”。
根據賈探春給取名號瀟湘妃子,是娥皇女英二女同嫁做帝王妃的典故。賈探春的杏花簽“日邊紅杏倚云栽”,明確她日后嫁作帝王妃;而林黛玉的芙蓉花簽“莫怨東風當自嗟”,也是昭君出塞,遠嫁異國為王妃的典故,可知林黛玉與賈探春同時外嫁,都不是“咱家人”。
如此也就明白“就只不是咱家人”,為什么由襲人嘴里說出來,因為她也沒能給賈寶玉作妾,被外嫁給了蔣玉菡。你說曹雪芹的伏筆,神奇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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