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場頓悟
王陽明獲悉父親龍山公被劉瑾罷免之后,便意識到豺狼般的劉瑾不知何時就會把魔爪伸到自己眼前,于是心中不免涌起生死之念。王陽明雖然能夠超然面對榮辱得失和艱難困苦,但他對生死之道還沒有看開。
在佛教和道教中,生死是一件大事,儒家對此也非常重視??鬃釉诨卮鸬茏犹釂柕臅r候,曾經談到過死,“未知生,焉知死?”即“實實在在地生活也是一種對死的超脫”??鬃釉诖朔浅V甭实氐莱隽巳寮业纳烙^。此外,《周易》中也有所謂“天地之大德曰生”,意指“順應天地生生[生生:易學自然哲學的重要概念,出自《易·系辭上》中的“生生之謂易”??追f達注釋為:“生生,不絕之辭。陰陽變轉,后生次于前生,是萬物恒生謂之易也?!盷之道其實就是超脫生死之道”??偠灾?,專注于生就是為了克服死,故而也可以這樣說:“生生乃天地神人之大道?!?/p>
對后世儒者來說,生死觀是修行中的一件大事,如果不能打通生死關的話,哪怕闖過了其他所有關卡,也不能成就圣賢之道。朱熹認為,生死是一種“理”,只有至“理”,才能夠克服死。如果生死真的如朱熹認為的那樣,那就再好不過了。可是,如何讓一個人理性地去面對突然而至的死亡所帶來的恐懼,卻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明末大儒劉宗周[劉宗周(1578—1645):初名憲章,字起東(一作啟東),別號念臺。浙江紹興府山陰縣(今浙江紹興)人。明代最后一位儒學大師,著作甚多,內容復雜而晦澀。他開創(chuàng)的蕺山學派在中國思想史特別是儒學史上影響很大。清初大儒黃宗羲、陳確、張履祥等都是這一學派的傳人。劉宗周的思想學說還具有承前啟后的作用。當代新儒家學者牟宗三甚至認為,劉宗周絕食而死后,中華民族的命脈和中華文化的命脈都發(fā)生了危機,這一危機延續(xù)至今。]面對死亡時,內心曾起過大波瀾,于是痛感自己的學問尚不徹底,轉而更加刻苦地修行。
王陽明也曾論述過超脫生死之念的重要性:“學問工夫,于一切聲利嗜好,俱能脫落殆盡,尚有一種生死念頭,毫發(fā)掛帶,便于全體有未融釋處。人于生死念頭,本從生身命根上帶來,故不易去。若于此處見得破,透得過,此心全體方是流行無礙,方是盡性知命之學?!?/p>
王陽明雖然以超脫生死念頭為主要追求,但并不蔑視超脫其他諸念的行為。在王陽明看來,儒者做學問的目的,就是要窮盡天下萬物之理、探尋天下萬物之本源,并將其應用于具體的社會生活中。如果不能超脫生死之念,就不可能實現儒者的理想。
對王陽明來說,“格物致知”是超脫生死之念的唯一之道。在闡述超脫生死之念時,王陽明雖然和佛教徒一樣,承認生死是人生中的一件大事,但他并沒有像佛教徒那樣謀求從生死中解脫出來。如果他也謀求從生死中解脫出來,那他就不再是一位儒學家,而是一名佛教徒了。
王陽明在龍場意識到自己仍然沒有超脫生死之念后,感到非常吃驚,于是在屋后建了一個石槨,日夜端坐其中,參悟死之要義,尋求心之靜一,以求自己能夠超脫生死之念。
一天夜里,王陽明恍然頓悟,隨即發(fā)狂般地歡呼雀躍起來,感覺就像云開霧散,豁然見到陽光一樣,自己過去一直未曾參透的“格物致知”之旨最終露出了真相。王陽明覺悟到:原來圣人之道蘊藏在每一個人的心中,一直以來所沿用的向心外求理的方法本身就是一個錯誤。這就是后來所謂“龍場頓悟”。
王陽明在龍場通過“澄默靜一”的修習超脫了生死之念,同時還悟出了“格物致知”之旨。前文已述,王陽明曾經秉承朱子之教,去格一草一物之理,但無論他如何努力,都無法實現“心”與“理”的融合,最終不得不放棄。龍場頓悟,其實是王陽明第一次體認到“心”與“理”的融合。
在龍場頓悟之前,王陽明通過和湛甘泉的交游及自身的體驗,已經或多或少對“格物致知”有了一些想法,即“格物致知”不應該一味地靠“理性主義”來完成,最主要還必須依靠對“理”的體認來達到。盡管王陽明當時持有這樣的想法,但他一直苦于未能實現“物之理”與“人之心”的融釋。
龍場頓悟后,王陽明嘗試用腦海中的“五經”之言去驗證自己頓悟的成果,結果一一契合,反而是朱熹的注釋和自己的所悟完全不同,于是他就作了《五經臆說》。
以上是《陽明先生行狀》中關于王陽明頓悟前后的一些記載?!蛾柮飨壬曜V》中的記載和《陽明先生行狀》的記載基本一致,但略有不同,下面為《陽明先生年譜》中的記載:
日夜端居澄默,以求靜一。久之,胸中灑灑。而從者皆病,自析薪取水作糜飼之。又恐其懷抑郁,則與歌詩。又不悅,復調越曲,雜以詼笑,始能忘其為疾病、夷狄患難也。
因念:“圣人處此,更有何道?”忽中夜大悟格物致知之旨,寤寐中若有人語之者,不覺呼躍,從者皆驚。
始知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于事物者誤也。乃以默記“五經”之言證之,莫不吻合,因著《五經臆說》。
此外,《皇明大儒王陽明先生出身靖亂錄》中的記載和《陽明先生行狀》《陽明先生年譜》中的記載也有出入?!痘拭鞔笕逋蹶柮飨壬錾砭竵y錄》的記載如下:
久之得家信,言逆瑾聞先生不死,且聞父子相會于南都,益大恚忌,矯旨勒龍山公致仕還鄉(xiāng)。先生曰:“瑾怒尚未解也。得失榮辱,皆可付于度外。惟生死一念,自省未能超脫?!?/p>
乃于居后鑿石為槨,晝夜端坐其中。胸中灑然,若將終身夷狄患難俱忘之矣。仆人不堪其憂,每每患病。先生輒寬解之,又或歌詩制曲,相與諧笑,以適其意。
因思設使古圣人當此,必有進于此者。吾今終未能免排遣二字,吾于格致工夫未到也。
忽一夕夢謁孟夫子,孟夫子下階迎之,先生鞠躬請教。孟夫子為講良知一章,千言萬語指證親切,夢中不覺叫呼。仆從伴睡者俱驚醒。
自是胸中始豁然大悟,嘆曰:“圣賢左右逢源,只取用此良知二字。所謂格物,格此者也。所謂致知,致此者也。不思而得,得甚么?不勉而中,中甚么?總不出此良知而已。惟其為良知,所以得不繇思,中不繇勉。若舍本性自然之知,而紛逐于聞見,縱然想得著,做得來,亦如取水于支流,終未達于江海。不過一事一物之知,而非原原本本之知。試之變化,終有窒礙,不繇我做主。必如孔子從心不逾矩,方是良知滿用。故曰‘無入而不自得焉’。如是又何有窮通榮辱死生之見,得以參其間哉。”
于是默記“五經”,以自證其旨,無不吻合,因著《五經臆說》。
《皇明大儒王陽明先生出身靖亂錄》的記載存有一個很大的疑問,即王陽明真正把“良知”作為自己學問的宗旨是在四十九歲以后,而在龍場時,他還不可能用“良知”來解釋“格物致知”。
“良知”說本是孟子所創(chuàng),但當時的王陽明還沒有將“良知”作為自己學問的宗旨。在這樣的情況下,孟子就托夢向其傳授“良知”說的秘意,這在情理上也說不通。所以在可信度更高的《陽明先生行狀》和《陽明先生年譜》里,就沒有關于王陽明在此時提出“良知”說的記載。
其實,王陽明對“格物致知”的頓悟,僅僅是對“致知”的頓悟,而《皇明大儒王陽明先生出身靖亂錄》卻將其誤認為是對“致良知”的頓悟。
那么,王陽明的“龍場頓悟”究竟指的是什么呢?它的主要內容應該是:王陽明通過“主靜修行”而超脫了生死之念,然后又以此為媒介,在實現“心”與“理”統(tǒng)一的過程中,體悟到“格物致知”之理不應該像朱熹那樣從“心外求理”,而應該向自己的心內求理。因此可以這樣說,王陽明的龍場體悟與陸九淵對“心即理”說的體悟是相通的。
但在《陽明先生年譜》中并沒有明確提及“心即理”三字,而只是說:“始知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于事物者誤也。”
可見,王陽明是明確反對向心外求理的,所以說他悟出的其實就是“心即理”說。而所謂“圣人之道,吾性自足”中的“性”的含義,則與程顥“定性說”中的“性”的含義比較相近。張載曾向程顥請教關于“定性”的問題,程顥回答說:只要順應“理”,“心”自然就會安定下來。所以“定性”的“性”指的就是“心”。不過王陽明所理解的“心”并不同于程顥所理解的“心”。王陽明所理解的“心”是《孟子·告子上》中的“本心”。
朱熹提出的是“性即理”說,認為“性”和“理”是形而上的東西,具體的事物則是形而下的東西,形而上的東西要依附形而下的東西而存在,“格物窮理”是通過“格”形而下的東西去求形而上的東西。
朱熹將“心”視作形而下的東西,重視向心求理,但又覺得心是靈活多變的,向“心”求“理”最終可能會演變成向“心”求“心”。為了防止可能產生的混亂,所以他主張向心外求理,并且認為只需用“心外工夫”就可以了。
盡管朱熹沒有明確說過向心內求理,但他對“心”的工夫一樣非常重視。他所提出的“居敬”說,其實就是一種跟“心”有關的實踐工夫。
王陽明并不認同朱熹所主張的“心外求理”的觀點?!蛾柮飨壬曜V》中記載的是王陽明悟出了“性即理”,其中可能有些錯誤,因為真正秉承“性即理”的應該是批判陸九淵心學的朱熹,而王陽明悟出的應該是“心即理”。王陽明所謂“圣人之道,吾性自足”,沿襲的并不是朱熹的“性即理”說,而是陸九淵的“心即理”說。在這一點上,他與陸九淵是一脈相承的。
自王陽明篤志圣學以來屢遭挫折,后來歷經千辛萬苦才最終悟道。不過有一點必須注意,即王陽明不是通過“靜悟”才最終悟道的。
總而言之,“龍場頓悟”悟得的就是“心即理”。陸九淵也曾提過“心即理”,那么王陽明的“心即理”是不是從陸九淵那里得來的呢?當然不是。因為王陽明論述的很多東西,陸九淵根本未曾提及過。
盡管當時的學術界對朱子學和陸學的異同展開了一些爭論,但那個朱子學至上的時代,幾乎沒人會去關注陸學。假如王陽明關注陸學的話,那么在他通過朱子學的方法“格物”失敗之后,應該立刻會想到陸學。但是,王陽明“格物”失敗之后,并沒有想到陸學,而是強調天分是成為圣賢所必需的,于是他只好放棄自己的修行,而把志向轉向了其他異端之學。據此可以看出,王陽明當時根本就沒有關注過陸學。
雖然陸九淵和王陽明都主張“心即理”,但陸九淵并不主張“主靜體悟”,而龍場時期的王陽明是主張“主靜體悟”的。若從王陽明的性格和體質來看,較之朱子學,他確實更容易傾向于陸學,但他對“心即理”的體悟是通過自身的經驗得出的。
“龍場頓悟”具有劃時代的意義,它奠定了王陽明今后做學問的方向,所以說王陽明真正篤志于圣學是從“龍場頓悟”開始的。但是,這條道路絕非一條坦途,這從王陽明后來的學問之“三變”中也能看出來。
創(chuàng)作《五經臆說》
正德三年(1508),王陽明三十七歲。是年,他為《五經臆說》作序(《王文成公全書》卷二十二),我們據此可以獲悉他創(chuàng)作《五經臆說》的動機。
王陽明在序中有如下描述:
“五經”,圣人之學具焉。然自其已聞者而言之,其于道也,亦筌與糟粕耳。竅嘗怪夫世之儒者求魚于筌,而謂糟粕之為醪也。夫謂糟粕之為醪,猶近也,糟粕之中而醪存。求魚于筌,則筌與魚遠矣。
龍場居南夷萬山中,書卷不可攜,日坐石穴,默記舊所讀書而錄之。意有所得,軋為之訓釋。期有七月而“五經”之旨略遍,名之曰《臆說》。蓋不必盡合于先賢,聊寫其胸臆之見,而因以娛情養(yǎng)性焉耳。則吾之為是,固又忘魚而釣,寄興于曲糵,而非誠旨于味者矣。嗚呼!觀吾之說而不得其心,以為是亦筌與糟粕也,從而求魚與醪焉,則失之矣。
據此可以看出,王陽明的“龍場頓悟”悟出的其實就是“心學”。
嘉靖四年(1525),王陽明五十四歲時寫了一篇《稽山書院尊經閣記》,其中指出:“故‘六經’者,吾心之記籍[?記籍:所收藏物品的名錄本。]也。”王陽明認為,人的心中已經具備“六經”之道,如果不通過體認自己的本心,而是通過向心外之物探求“六經”之道,就會陷入支離破碎,這和笨狗誤認土塊是食物而拼命追逐沒什么兩樣。通過王陽明《五經臆說》的序文,我們會發(fā)現王陽明晚年創(chuàng)立的心學思想其實在此時已經萌芽。
王陽明在序中告誡他人,如果不向自己心中求“五經”之道,那就只能根據他人的注釋,求得一些支流末節(jié)。自己創(chuàng)作《五經臆說》也同樣如此,如果其內容不是從自己內心求得的,那就只能是人云亦云的東西。
據王陽明在序中介紹,《五經臆說》共包括四十六卷,其中禮經六卷,其他四經各十卷,可見這是一部非常龐大的書籍。但非常遺憾的是,《王文成公全書》中收錄的僅有十三條?!锻跷某晒珪返木幾胝咤X德洪在《五經臆說十三條》的序文中說:
師居龍場,學得所悟,證諸“五經”,覺先儒訓釋未盡,乃隨所記憶,為之疏解。閱十有九月[?閱十有九月:此處原文中記載的時間為十九個月,前文中王陽明自己寫的是七個月,版本不同,故時間出現差異。],“五經”略遍,命曰《臆說》。既后自覺學益精,工夫益簡易,故不復出以示人。洪嘗乘間以請。師笑曰:“付秦火久矣?!?/p>
洪請問,師曰:“只致良知,雖千經萬典,異端曲學,如執(zhí)權衡,天下輕重莫逃焉,更不必支分句析,以知解接人也?!?/p>
后執(zhí)師喪,偶于廢稿中得此數條。洪竊錄而讀之,乃嘆曰:“吾師之學,于一處融徹,終日言之不離是矣。即此以例全經,可知也?!?/p>
王陽明晚年燒毀了自己的《五經臆說》,和宋朝一代高僧大慧宗杲將恩師圓悟克勤的《碧巖錄》付之一炬有相通之處?!侗處r錄》成書后,一直被視作宗門第一名著。大慧宗杲作為圓悟克勤門下最得意的弟子,為何要將恩師的這部大作燒掉呢?
杭州徑山寺住持希陵禪師在《重刊圓悟禪師碧巖錄集疏》的后序中做了如下解釋:“后大慧禪師因學人入室下語頗異,疑之。才勘而邪鋒自挫,再鞠而納款自降,曰我《碧巖錄》中記來,實非有悟。因慮其后不明根本,專尚語言,以圖口捷,由是火之以救斯弊也?!?/p>
此外,據說程顥也曾將自己所著的《中庸》付之一炬。
后來,王陽明的愛徒徐愛將恩師的語錄結集成《傳習錄》,以使門人弟子能夠依照此書,更好地了解王陽明的學說。但王陽明說,如果拘泥于此書,就會產生諸多弊害。大凡堅持體驗主義的思想家,往往會強調著述的害處。作為一位堅持體驗主義的思想家,王陽明必然會對朱熹的龐大著述提出批評。
西方著名思想家奧根·赫立格爾(Eugen Herrigel,1884—1955)曾經親身體驗過日本的神秘主義哲學,晚年他也將自己的草稿付之一炬。奧根·赫立格爾是一位德國哲學家,他兼修西方的理性主義哲學和基督教的神秘主義哲學。大正年間,奧根·赫立格爾來到日本,隨后在東京大學任教,熱心修行日本的弓道和禪學,著有《弓與禪》一書。由于他曾修習禪學,所以在自己彌留之際,仍擔憂自己的著述會產生弊害,于是將草稿全部付之一炬。通過這一舉動,可以看出他是一位真正的禪學悟道者。
日本學者東正堂認為,在《五經臆說》的十三條殘稿中,《春秋說》最好地表達了王陽明的學術思想(《陽明先生全書論考》卷六《續(xù)編一·雜著》)?!段褰浺苷f》的第一條說的就是《春秋》?!洞呵铩る[公》的開篇是:“元年,春,王正月?!蓖蹶柮髦赋?,此處元年的“元”是“始”之意,盡管這一釋義千古未變,但是此處的“元年”指的是“人君正心之始”。王陽明在此非常明確地強調了自己的“心法”。
自古以來,“元年,春,王正月”都被視作微言大義,學者們對它的解釋也是眾說紛紜。王陽明摒棄了《左傳》中的解釋,而直接去洞悉《春秋》之本意。他不認同世間學者艱深隱奧的解釋,認為這些都是“任情用智,拂亂常理之為”,他強調做學問要遵循人之常情,要依循孔子的“簡易正順”之道。
在貶謫龍場期間,王陽明曾寫過一篇《論元年春王正月》(《王文成公全書》卷二十四),其中也詳細地論述了這一思想。東正堂認為,王陽明是在歐陽修“春秋學”的基礎上提出了自己的新奇之論,而從這些論述中我們可以看出,王陽明對程頤“傳為案,經為斷”[?“傳為案,經為斷”:“傳”指《左傳》,“經”指《春秋》,意指《左傳》中有對事件的詳細介紹,而《春秋》則是對事件的評定。]的《春秋》讀法是持反對意見的(《陽明先生全書論考》卷五《外集四》)。至于王陽明的這些論述是否恰當,在此就不贅述了。
本文經重慶出版社授權文摘自岡田武彥著 楊田 / 袁斌翻譯《王陽明大傳:知行合一的心學智慧(精裝典藏版)》華章同人 / 卓文天語 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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