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內卷裹挾,沒有自我的童年
我永遠記得那個陽光刺眼的下午,當班主任把月考成績單遞到我手里時,指尖傳來的冰涼觸感。第三十二名——這個數字像一把鋒利的刀,狠狠刺進我的心臟。曾經高高掛在榜首的名字,如今卻在中游徘徊。教室里的嘈雜聲突然變得很遠,耳邊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心跳聲。
"老師想和你談談。"我機械地跟著班主任走進辦公室,看著她的嘴唇一張一合,卻聽不清她在說什么。直到她遞來紙巾,我才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從年級第一到第三十二名,我只用了三個月時間。
曾經的我,是所有人眼中的"別人家的孩子"。每次考試后,我的名字總是高高掛在第一位。老師們看我的眼神總是帶著欣慰,同學們的目光里帶著羨慕與佩服。媽媽把我的獎狀貼滿了客廳的整面墻,每當客人來訪,她總要不經意地提起:"我們家閨女啊,從來不用我操心..."
但沒有人知道,為了維持這個"完美"的形象,我付出了什么。凌晨三點的臺燈見證過我多少疲憊的眼淚,書包里常備的止痛藥片記錄著我多少次偏頭痛發作。我像一只不斷旋轉的陀螺,害怕一旦停下,就會失去所有的光環。
回憶我的童年,是被試卷堆砌而成的。我就像一臺被設定好程序的機器,日復一日地重復著學習、考試的循環。漸漸地,我失去了對世界的好奇,也不知道自己真正熱愛什么。在班級里,我總是默默無聞,不敢發表自己的觀點,生怕說錯話被人嘲笑。我沒有主見,別人說什么就是什么,像一株隨風搖曳的小草,沒有自己的方向。因為性格內向又膽小,我很難融入同齡人的圈子,孤獨像影子一樣緊緊跟隨。
偶爾,我也能遇到志趣相投的朋友,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光,溫暖而珍貴。然而,這份珍貴的友情卻總是遭到父母的干涉。他們總說“交朋友會影響學習”“那些同學不務正業”,在他們的阻撓下,我只能眼睜睜看著友情的火花漸漸熄滅,內心也變得愈發封閉。
體重暴漲,跌入焦慮抑郁的漩渦
崩潰來得猝不及防。高二下學期的一次月考,我突然對著數學試卷大腦一片空白。那些熟悉的公式、定理全都變成了陌生的符號,我的手心沁出冷汗,握筆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發抖。交卷鈴響起時,我還有三道大題沒寫完。
那次考試,我跌出了前十名。
當我看到媽媽鐵青的臉色時,我知道事情沒那么簡單。那天晚上,她撕碎了我的試卷,碎片像雪片一樣落在我腳邊。"你知道為了你的補習班,我跟你爸付出了多少嗎?"她的聲音在發抖,"你就是這么報答我們的?"
接下來的日子像一場噩夢。我更加拼命地學習,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咖啡一杯接一杯地灌。但越是焦慮,越是學不進去。書本上的字會突然變得模糊,做題時會莫名其妙地流淚。我的成績像坐滑梯一樣直線下降:第二十名、第三十五名、第四十八名...
曾經親切的老師開始用懷疑的眼光看我,最痛苦的是每次發成績單時,那種從云端墜落的失重感。我開始害怕上學,每天早晨都要在衛生間干嘔很久才能出門。一旦沒考好,我就覺得天塌了,整個世界都陷入了黑暗。我覺得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人生已經完蛋了。
長期的壓抑和焦慮,像一團濃重的烏云,籠罩在我的心頭,揮之不去。我變得抑郁寡歡,常常一個人躲在角落里默默流淚。情緒的失控還體現在飲食上,我開始暴飲暴食,瘋狂地往嘴里塞各種食物,仿佛這樣就能填滿內心的空虛。體重像吹氣球一樣迅速增長,從原本正常的體重飆升到了一百五十多斤。看著鏡子里臃腫的自己,我更加厭惡自己,內心的痛苦達到了頂點。
失眠、暴食、情緒失控...這些癥狀接踵而至。當我又一次拿到不及格的物理試卷時,很奇怪,忽然覺得一切都無所謂了。我平靜地收拾好書包,走上教學樓天臺。初夏的風溫柔地拂過臉頰,我望著遠處操場上奔跑的身影,第一次感受到久違的平靜。
“跳下去一切就結束了。”我想。
"同學,這里很危險。"突然,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從身后響起。
這句話讓我從思緒中抽離出來。
"我馬上下去。"我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有效的藥物治療,漫長的抗抑之路
那天之后,我徹底無法進食,不停地嘔吐,也無法睡覺,不得不來到了醫院檢查。
診斷書上寫著:重度抑郁,重度焦慮,伴有強迫癥狀。醫生建議我藥物治療。第一次吞下那片小小的白色藥片時,我盯著掌心看了很久,不敢相信自己已經到了需要吃藥的地步。藥物帶來的副作用讓我經常犯困,但至少,我能吃得下飯,喝的下水了,那些突如其來的崩潰大哭和徹夜難眠的情況開始減少了。
治療的過程比想象中艱難。我需要重新學習如何不帶著負罪感休息,如何接受不完美的自己。藥物讓我的情緒穩定了一些,但每當看到想到同學們都在學校里上課,那種被拋下的恐懼還是會讓我呼吸困難。
第一次走進心理咨詢室時,我的手指緊緊絞在一起,指甲在手心留下深深的月牙形印記。咨詢師推來的溫水在桌面上留下一圈圈漣漪,就像我混亂不堪的內心。"可以跟我說說,最近發生了什么嗎?"這個簡單的問題讓我泣不成聲。
最初的一個月,我幾乎無法完整地表達自己的感受。咨詢師引導我用沙盤來展現內心世界,我顫抖著手指,在沙盤中央放了一個被書本和試卷包圍的小人偶。"她喘不過氣來。"我聽見自己哽咽的聲音。咨詢師說:“你知道嗎?很多優等生都會經歷這樣的崩潰,你們背負了太多不該背負的東西。"我掩面而泣。
后來,我開始學習一些簡單的情緒管理技巧。每當感到焦慮時,就按照醫生教的方法深呼吸:吸氣四秒,屏住七秒,呼氣八秒。這個簡單的動作成了我情緒的錨點。
最艱難的是重建與食物的關系。抑郁爆發后,我由暴食轉為了神經性厭食,從150多斤瘦到88斤。醫生為我制定了詳細的飲食計劃,但我常常對著餐盤發抖。有一次,我盯著盤中的半個蘋果看了足足二十分鐘,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護士靜靜地坐在旁邊,沒有催促,只是輕聲說:"沒關系,我們慢慢來。"
在日復一日的治療中,我逐漸找回了對身體的感知。我開始記飲食日記,記錄每一餐的感受;學著區分真正的饑餓和情緒性進食;嘗試著在不舒服時停下來,而不是強迫自己吃完。這個過程緩慢而反復,有時候一天能前進一小步,有時候又會退回原點。
團體治療給了我莫大的支持。在安全的環境里,我聽到許多相似的故事,才發現自己并不孤單。有個女孩說她曾經連續三天不敢喝水,因為害怕體重增加;另一個男生分享他如何在考試前嘔吐到胃痙攣。這些分享讓我明白,我的痛苦并非特例,不是我矯情。
認知行為治療幫助我識別那些根深蒂固的錯誤觀念。"考不好就等于失敗""讓父母失望就是罪過"......這些想法被一一寫在紙上,然后被更理性的認知替代:"一次考試不能定義人生價值""優秀不是被愛的條件"。
抑郁給我的禮物: 找回自己,接納自己
漸漸地,我能在情緒來襲時按下暫停鍵,而不是立即被淹沒。當那些"你完蛋了"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時,我學會了反問:"真的嗎?有什么證據?"這個簡單的質疑,往往能讓負面思維露出破綻。
現在回想起來,那段治療的日子就像在黑暗中摸索前行。有時候以為看到了曙光,下一秒卻又跌入更深的黑暗。但正是在這樣反復的過程中,我慢慢學會了接納自己的不完美,明白了自我價值不應該建立在成績單上的數字。
大學,我退學了,因為身心狀態還是暫時不適合在容易應激,有壓力的環境下。雖然我已經退學,但我知道,這并不意味著我的人生就此結束。只要我想,我可以重新考,重新回到校園,繼續追逐自己的夢想。即使考試失敗了,也沒什么大不了,我還有再來的機會。重要的是,要活在當下,珍惜眼前的每一刻,用心去感受生活中的美好,找到真正的熱愛。
窗外的梧桐樹黃了又綠,我的手腕上那些傷痕也漸漸淡去。我依然會焦慮,依然會在看到習題時手心出汗,可我學會了在崩潰邊緣拉住自己。我開始相信,生命的意義不在于永遠站在巔峰,而在于每次跌倒后,還能有勇氣繼續前行。
現在的我還在康復的路上。有時候,當看到朋友圈里同學們曬出的考試成績,胸口還是會泛起熟悉的刺痛。不過,我已經能夠接受這樣一個事實:人生不是一場永遠不能失誤的考試,而是自由的漫長旅程。
也許某一天,我能找到純粹的熱愛;也許某一天,我能坦然地對媽媽說"我已經盡力了";也許某一天,我能真正地為自己而活。
這大概就是成長的真諦——在破碎的鏡子中,重新認識自己的模樣。是抑郁喚醒了我的心,給了我認識自己,愛自己的機會。
備注:每個人的成長經歷和家庭情況都不一樣,因此,文章中的分享,僅做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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