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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6

知識分子

The Intellectual

圖源：Pixabay.com

撰文 | 張天祁

6月13日，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員會發布了2025年第二批關于科研不端行為的處理結果通報。本次通報的科研不端行為處理決定共涉及24名科研人員，通報涉及的科研不端行為的類型多樣，包括但不限于買賣論文和實驗數據、偽造篡改圖片，擅自署名和尋求申請材料代寫，抄襲剽竊他人成果與基金申請書等[1]。

圖源：
https://www.nsfc.gov.cn/publish/portal0/jd/04/info95025.htm

01

實驗數據買賣頻現，

部分源于同一論文工廠

本次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員會公布的科研不端行為通報中，有大量抄襲他人基金項目申請書內容的案例，在通報的21起案例中，12例涉及該問題。此外，“買賣實驗研究數據”的問題也多次被提及，共涉及5起案例。

買賣實驗研究數據的案例均發生在醫院或醫學院校，涉事主體多為科室負責人或副主任醫師，所屬機構包括多家三甲醫院。

在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員會以往發布的學術不端行為通報中，買賣數據并不常見，但自2020年起，相關案例開始浮現。

例如，在2024年第二批通報中，來自河南某高校的張鳳妍、王帥被指發表的論文涉及購買數據、圖片使用混亂等問題；而在同年第一批通報中，寧夏某醫科大學成江所署名的一篇論文也存在買賣實驗研究數據等問題。

“買賣實驗數據”這一說法聽起來有些模糊，令人難以分辨究竟是誰在買賣，如何買賣。實際上，這類學術不端行為背后往往有著論文工廠的影子。

上述被通報買賣實驗數據的一篇論文早已在PubPeer上被指出可能出自論文工廠，根據學術打假人的追查，這篇論文背后有一家論文工廠，主要的服務對象是中國山東和河南的醫學院學生和醫院臨床醫生。[2]

2023年對貴州省某醫院的通報中指出，部分數據由第三方公司提供[3]。再往前追溯，在2021年第二批通報中，山東某大學于瀟被查明曾自費向第三方公司購買實驗數據，并委托對方代寫代投論文[4]。

從這些案例中可以看出，“買賣實驗數據”并不只是個別科研人員的違規操作，而是與論文工廠的規模運作密切相關。第三方公司往往為研究者提供成品數據，統一模版的圖像，有時還代為撰寫、修改甚至投稿。

從目前能搜集到的信息看，今年被點名的存在買賣實驗數據問題的部分論文，也有可能同樣出自論文工廠的批量生產。

以被通報的某腫瘤醫院為例，早在2021年，該醫院醫生署名發表的一篇論文就曾引發質疑，論文圖片中所使用的一把帶有明顯劃痕的測量尺，被發現也出現在其他五個研究團隊的論文中。這些團隊分屬不同機構，理論上沒有實驗資源共享的渠道，也未披露曾將實驗環節外包的記錄。這類重復圖像的出現，使得論文真實性受到懷疑[5]。

該論文發表后不久，就有讀者向期刊發出質疑。2021年，期刊方面發布聲明，指出文中部分實驗數據與其他研究團隊發表的數據存在“無法解釋的相似性”。但作者未能提供足夠的解釋材料或原始數據支撐。最終，這篇論文于2023年7月被正式撤稿。撤稿聲明指出，作者在回應質詢過程中，既無法解釋實驗數據的來源，也無法提供完整、可驗證的研究記錄[6]。

同樣，在基金委通報的湖南某高校附屬醫院馬泓的論文中，也出現了這把有劃痕的尺子。這篇論文和上述問題論文發在同一期刊，于2022年已被撤稿[7]。

02

醫院論文造假與論文工廠之間深度勾連

在本次通報中，醫學領域仍是學術不端的重災區。21起案例中，來自醫院或醫學院的涉事者超過半數。更值得注意的是，部分案例已顯示出醫院論文造假與論文工廠之間深度勾連。

雖然本次通報中僅有三起案例明確提及圖像問題（一次為“圖片使用混亂”，兩次為“圖像偽造篡改”），但上文對涉及買賣實驗數據的案例進行追溯發現，其中多起同時存在圖像不端行為。許多買賣數據的論文，正是因為圖像上的硬傷才被發現，并由此進行多方比對，最終牽扯出背后批量生產、素材復用的論文工廠生產線。

圖像造假，尤其是圖像復制與篡改，是論文工廠慣用的操作方式之一。中國科學技術大學科技傳播系的徐奇智指出，中國的圖像學術不端問題自2013年開始集中出現，至今仍處于高發階段。撤稿記錄顯示，圖像相關不端案例的激增與論文工廠規模擴張的時間線高度重合，反映出兩者之間的緊密關聯[8]。

《知識分子》曾在過去有關論文造假的報道中，介紹過利用人工智能算法識別論文工廠的研究。研究發現，論文工廠產出的論文數量逐年攀升，從最初每年幾篇，至2014年已超過百篇，2018年后更是達到每年千篇以上。在被研究識別為存在“論文工廠”特征的SCI論文中，醫院是重災區，占比達67.5%。并且，全球醫院系統發表的此類論文幾乎全部來自中國[9]。

論文工廠的快速增長，實際上只是當前學術不端灰色產業冰山一角。更廣泛來看，這些問題背后隱藏著龐大的灰色產業鏈，其影響不僅限于論文發表，更蔓延至科研項目申報等多個環節。

在公布第二批通報的同一天，自然科學基金委發布了《嚴正聲明》，也是把矛頭對準了學術不端的灰色產業。指出“一些不法單位或個人通過網絡、媒體及電商，冒用我委標識，公開售賣、有償修改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項目申請書[10]”。

自然科學基金委在聲明中援引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科學技術進步法》第一百零四條第三款，任何組織和個人“不得從事學術論文及其實驗研究數據、科學技術計劃項目申報驗收材料等的買賣、代寫、代投服務”。任何單位或個人買賣、有償修改項目申請書均構成違法。

自然科學基金委過去也曾多次發布聲明，但大多針對的是社會機構假冒自然基金委名義，推銷理財產品或發布非官方信息，重在保護機構聲譽。而本次《嚴正聲明》則首次將矛頭明確對準學術不端行為，并強調此類行為“不僅損害了科學基金的良好聲譽，而且嚴重敗壞了科研生態”。從側面也能看出，現在學術不端的灰色產業已經漸成規模。

1.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員會. (2025).案件通報（2025年第2批）.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員會.

2.The Wire Science Staff. (2023). The Plague of Paper Mill Research Fraud in China.

3.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員會. (2023). 2023年查處的不端行為案件處理結果通報（第一批次）.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員會.

4.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員會. (2021). 2021年查處的不端行為案件處理決定（第二批次）.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員會.

5.Long Noncoding RNA CCDC144NL-AS1 Promotes the Oncogenicity o.... (n.d.).PubPeer.

6.Retraction for the article Long Noncoding RNA CCDC144NL-AS1 Promotes t | OTT. (n.d.).OncoTargets and Therapy.

7.Retraction for the article Long Noncoding RNA LINC00525 Promotes the A | OTT. (n.d.).OncoTargets and Therapy.

8.張天祁. (2024, September 5).中國掀起撤稿自查風暴的背后.《知識分子》

9.邸利會.(2022, February 28).中國醫療界為何治不了自己論文造假這個“病”？.《知識分子》.

10.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員會. (2025, June 13).嚴正聲明.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員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