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道中落時,我寄居在徐府,給徐二少爺當了九年伴讀。
夫人十分喜愛我,有意促成這門親事。
二少爺當著我的面冷嗤:「就因她爹曾對咱家有恩,我就得娶她?她算什么東西?還比不過賤婢丫鬟。」
說完,也不看我呆愣住的神色,徑直拂袖而去。
我細細琢磨著,府中丫鬟會做的事,我也會。丫鬟們不識的字,我也識得,怎么就哪哪都比不上了呢?
哥哥提著謝禮來接我出府這天,二少爺賞花踏青去了。
夫人有意留我,讓平日與我要好的丫鬟紫月來勸我:
「我瞧著二少爺并非對你無意,只是他一向心高氣傲,不肯明言罷了。
「阿影,你要不等等二少爺回來,見上一面……」
我打斷了她的話:「不必了。」
他對我是喜歡是厭惡,都不重要了。
1
二哥來接我離開這天早上,徐年正準備賞花踏青去。
夫人特地叫了他過來:「你既要去賞玩,帶上影兒,讓她也隨你去。」
徐年斜斜地睨著我。
他每每都是這樣看著我,就好像瞥著后院養的那只大黃狗。
「她懂什么風雅?就一俗人。」徐年讓小廝牽來了馬,輕嗤,「就算要去,也得是像周姑娘那樣的,她有哪一點比得了的?
「帶她去,不如把大黃牽來,我帶著它去,興許還高興些。」
我知道周姑娘,就住這對面,生得水靈靈的俊秀。
夫人險些被他氣著,指著他老半天,又想來安慰我。
我卻心平氣和地:「二少爺說的是。」
這話不知又哪里惹惱了他,馬車來了,他卻好半天沒動靜,直到我瞅了他好幾眼,問他:
「二少爺怎的不走?」
他又冷哼:「我什么時候走,你管得著?」
我的確是管不著的,也實在沒打算管。
當天中午,我二哥就帶著謝禮來接我了。
二哥來得出乎府中人意料,夫人忙讓人招待。
二哥定定看著我半天,才嘆一口氣:「沒想到你們如此沒緣分,罷了,二哥接你走了啊。」
二哥來接我,其實也有我寫信給二哥的原因。
早些年我蘇家本也算得上衣食無憂,父親在地方也當得個不大不小的官,只是后來遭人忌恨,犯了事,蹲了牢。
家中為救父親出來,四處奔波,耗盡家財,衣食都成了問題。
我是家中年紀最小的,娘親愁著沒閑時顧及我,我又體弱,經不起跟著奔波,就想著先將我托付給誰人照顧。
是徐府得知了,主動把我接了過去。
二哥告訴我,早年父親對徐老爺有恩,徐府這才主動幫忙。
二哥讓我在徐府待著,好生聽話,尤其是對徐二少爺,也要聽話。
我當時還不明白,為什么偏偏是徐二少爺。
后來多少知道了一些事。
在我爹還未落難時,兩家是打算結下親事的。
可徐年顯然不喜歡我。
第一天見我時,他就堵在門口,擋著不讓我進去:
「誰要她來陪我了?這么個臟兮兮臭烘烘的小乞丐,這也能進得來咱府中?」
我雖穿得樸素了些,可也洗得干干凈凈的,怎么就臭烘烘了呢?
徐年第一天就給了我個下馬威,直言不諱,看我時滿眼厭惡:
「臭乞丐,我同你講,不管我爹娘是怎么想的,我討厭你,你可別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
因他這句話,還被老爺讓人打了幾板子屁股。
徐年捂著屁股,還偷偷在我要坐的椅子上放了毛毛蟲,等著看我出丑。
我并不明了,只是隨手抓起來,遞到他面前:
「二少爺,你的蟲子。」
徐二少爺直著脖子道:「什么我的蟲子,我不知道誰的。」
我眨了下眼睛,實誠道:「我剛見你放的。」
于是,徐年又挨了一頓打。
之后徐年對我越發厭惡了。
夫人讓人陪著徐年,他讀書,我也跟著讀書,算是給徐年當伴讀。
徐年就冷笑:「她這蠢腦子,要是能識得字,小爺我給她磕頭!」
后來學堂里邊,夫子誰都沒夸,單單夸了我聰明:
「想不到蘇小姐年紀最小,卻是最聰慧的,一點就通。」
徐年喊道:「什么蘇小姐?就她?給小爺洗腳都不配!」
學堂里哄堂大笑,只有夫子拍著板子讓安靜。
回了府中,徐年看也不看我。
我跟在他身后說:「二少爺,我也沒要你給我磕頭,聽說巷尾那家賣包子的店鋪做得好吃,二少爺給我買一個成不?」
徐年又是冷笑:「果然豬腦子想的只有吃的東西。」
當天晚上,他說他的袍子被勾破了一角,要我幫他補。
我給他補了一整晚沒睡,第二天打著瞌睡時,夫子又來考察我昨日所學。
我完完整整背出來時,夫子高興得直夸我聰明。
徐年死死瞪著書本,又不可思議地瞪著我:「你什么時候背的?」
我如實道:「二少爺昨晚熬夜背了一晚上,我都聽見了。」
徐年從此看我更不順眼了。
這些年來,我聽得他說的最多的,就是說我又蠢又難看。
「就你這模樣兒,門口的叫花子都比你好看。」
「離我遠點兒,別拿你那一身臟臭碰我屋里東西!」
「這么看我干什么?就你那蠢樣兒,以為小爺我會喜歡你?」
我的確是沒敢想過徐年會喜歡我的。
但也沒想過,夫人和老爺有意撮合我倆時,徐年當著我的面就嗤笑:
「就因她爹曾對咱家有恩,我就得娶她?她算什么東西?還比不過賤婢丫鬟。」
其實他私底下這樣類似的話并沒少說,卻是頭一回當著夫人老爺的面,這么直接說我。
說完時,我愣了愣,旁邊的丫鬟們也愣住,夫人和老爺更是沒能反應過來。
就連徐年自己,見我愣住的神色,似乎也微微僵了下。
下一刻,他又冷哼一聲,飯也沒吃了,揚長而去。
2
紫月說:「阿影,你要不再等等二少爺回來,你若是這么回去了,二少爺見不著你,會難過的。」
「二少爺難過?」我收拾著房中東西,只覺得這話稀罕,「紫月,你我也玩耍多年了,你當知道,二少爺就覺得我是給他洗腳都不配的丫鬟,難過什么呢?」
紫月有些急了:「其實我瞧著二少爺并非對你全然無意的,二少爺只是……只是一向心高氣傲慣了,不肯明言罷了。
「再說了,阿影,你難道就對二少爺沒有半分情意么?」
她眼巴巴地看著我,等著我說話。
我看向紫月,想了想,又從我的包裹里摸出一條桃核紅繩來,遞給她:
「紫月,這是我上回去寺廟里順帶求來的,你身子骨弱,給你戴著,護你平安。」
紫月低眸看著紅繩,終是接過了手:「阿影……」
其實這些年來,府中上下,都和我相處得十分融洽。
當然,除了徐年。
我細想了會,說:「其實一開始,我也并非沒想過討好徐年的。」
那會兒剛來徐府,畢竟始終不是我自個兒家中,加之二哥和爹娘尤其囑咐了我要聽話,對二少爺要好些,莫要惹惱了他。
所以剛來的那會兒,我的確是處處想著為徐年好的。
徐家家大業大的,徐二少爺自然豐衣足食,錦衣玉袍慣了。
我知家中有難,不敢給家里再添麻煩,只求能在府中安度就夠了。
雖然夫人和老爺滿意我,我也不敢當自己有什么特別之處,徐年拿我當丫鬟,我其實也并不大在乎的。
反正能有口飯吃就成了。
徐年那會兒生日,我花了整整一個月雕琢了一只玉兔木雕送他。
徐年接過手,撇了撇嘴,轉手就將它從窗口扔了出去:
「什么破爛玩意兒,花幾個銅錢買來的?就憑這想討好我?」
我眼睜睜看著它消失:「二少爺,這是我親手雕的。」
徐年笑得更放肆了,恍然大悟道:「怪不得能這么丑,又蠢又難看,你也只能雕出像你自己的東西了。」
他又摸出一塊繡竹手帕來,在我面前晃:「看見沒有?周姑娘送我的,可比你的好看得多了!」
后來他就時常把那手帕帶在身邊,保護得干凈如初。
我想他既不喜歡木雕,那做點兒吃的也好。
聽聞二少爺喜歡吃餃子,我又專程去學習了包餃子,教我包餃子的廚娘不住點頭,夸我做得好。
我想這回二少爺總該喜歡了。
我把煮好的白菜肉餡餃子端上桌時,夫人老爺吃得贊不絕口,就連平時挑剔的大少爺也搶著吃。
于是我滿懷希冀地看著徐年。
徐年倒是真的拿起筷子,夾了一個。
只是剛入口,又即刻吐了出來,嫌棄道:「給豬吃的吧?難吃得要命,就你這手藝,拿去給乞丐吃都不要!」
聽他這么說,我便也勺起一個嘗嘗。
入口鮮嫩得很,蠻好吃的。
我煮的那鍋餃子,也很快被一掃而空。
大少爺摸著圓滾滾的肚子,仍舊盯著徐年的碗:「誒?你碗里還剩下這么多?你不吃?不吃給我啊!我是豬,給我吃。」
我回去后左思右想,總算是悟出來了。
徐二少爺必定是因為不喜歡我,所以連帶著我做的什么東西,他都覺得不好了。
他喜歡周姑娘,所以哪怕周姑娘繡的那翠竹歪歪斜斜的,遠不如我繡的好看,他都愛屋及烏了。
3
「二哥,我們走吧。」
我一向不愛在著裝打扮上多花功夫時間,所以哪怕夫人時常想給我添置些衣裳,也總被我謝絕了。
這樣一來,如今收拾可不就快多了,倒也省時省事。
我滿意地收拾完后,又想去后院看看我養了七八年的老黃狗,作個告別。
結果一去,小廝說二少爺把大黃牽走踏青去了。
他果真是寧可帶著大黃,也懶得帶我的。
沒法告別大黃,我只得折返,一一和府中人告了別。
夫人總是欲言又止的神色,最終還是沒說什么,只是嘆了一口氣:
「影兒,往后得閑時,記得常來坐坐啊。」
我笑著點點頭,和二哥上了馬車。
轉身時,還聽見紫月發顫地喊我:「阿影!好生保重!」
其實大家心底都清楚,這一別,大概難有重逢時了。
我住徐府的這些年,我大哥二哥,以及我娘親為了營救我爹,不知花了多少功夫,吃了多少苦。
二哥說,這幾年從了商,好不容易日子有了些起色了,爹娘也都舒心多了。
這一趟回了家,山高路遠的,兩家已是很遠了。
「小妹,二少爺既和你沒緣分,也就罷了。
「你回家,也不用擔心忍饑挨餓了,咱家如今也不愁吃喝了。」
二哥小心翼翼地瞅了我幾眼:「小妹,莫要難過了。」
我寄住在徐府這些年,我家人也來看過我兩回。
大概兩家原本都以為我給徐年當媳婦會是順理成章的事,所以爹娘也一直沒有急著帶我走的意思。
我眨了下眼睛,看著馬車外的風景:「沒有難過這回事。
「二哥,你沒發覺,今兒這天特別好看么?」
前段時間接連下了多日春雨,今天二哥來接我走,恰逢了個春暖花開的好日子。
春雨過后,百花盛放。
真是好看。
4
那邊在趕車走,這邊的徐二少爺還在悠然踱步。
步伐是慢悠悠的,卻有些心不在焉。
徐年牽著大黃,不知不覺讓小廝趕著馬車又到了上回來的寺廟。
這座小廟在半山腰處,此時春暖花開,一路的風景倒也不錯。
一年前,他和蘇影也來過一次。
她去哪兒都要帶著本書,逛完了寺廟,她就找了棵灼灼盛放的桃樹,坐在樹底下安靜地看著書。
清風徐過時,紛紛花葉在她周遭翩翩起舞。
今年那棵桃樹還在,徐年鬼使神差地又走到了桃花樹底下。
身邊牽著的大黃有些懶洋洋地趴著。
這狗雖是他買來的,但似乎對蘇影比對他還親近。
徐年又覺得有些無聊了。
他有點兒后悔今早沒有把蘇影帶上。
雖然她這人一無是處,但鬼點子多,必定不會讓他這么無聊。
跟著他的小廝阿越說:「二少爺,手帕掉了。」
徐年低頭一看,是當年周姑娘送的那塊手帕。
小廝將它撿起來想遞給他,徐年卻推開了:「算了,扔了吧。」
早個幾年,他覺得他會喜歡周姑娘的。
隔壁的周姑娘端莊溫柔,知書達理的,雖然繡工是她的弱項了,但總比蘇影好。
這幾年,他也知道自己其實并不喜歡周姑娘,只是每次總會在蘇影面前有意提起對比。
他又想起前段時間提到婚娶的事。
他第一個反應是覺得荒唐。
蘇影這樣身份卑微,從小到大都只能跟在他屁股后邊跑的,又哪里配當他妻子了。
可話說出了口,見到她愣住的神色,徐年第一次覺得自己是不是言重了。
但他在蘇影面前就沒低過頭,要他說出抱歉的話來,那是絕對做不到的。
于是他又甩袖而去。
后來他又想想。
其實好像,如果那人是蘇影,也實在沒有什么不好的。
正想著時,府中的大丫鬟凌兒竟趕來了,喘著氣道:
「二、二少爺,夫人特地讓我來告訴你,蘇姑娘要回家去了,讓你趕快回去!」
徐年牽著狗的繩松了,一時沒能反應過來:「你說誰要走?」
凌兒急著推他:「是阿影,蘇姑娘啊!她二哥來接她了,紫月試著留住姑娘呢,不知姑娘現在走了沒有。
「哎喲,二少爺,你還發什么呆啊!還不走啊!
「這要是回去了,山高路遠的,以后再見就難了呀!」
可等徐年回到府里時,蘇影早就走了。
她一走,也不知怎的,整個府中像是覆了層烏云,了無生機的。
連百花也黯淡了不少。
徐年一進府,環顧四周一圈,開口問:「……阿影呢?」
等問出口,他才意識到,這似乎是他頭一回主動找蘇影。
往常她總會自己找到他,幫他打水、收拾衣裳。
時間久了,徐年都忘了,她原本就不是他們徐府的丫鬟來著,她有二哥大哥,爹娘也都還在的。
聽他問出這話,府里也沒人搭理他。
他又問了一次,夫人才冷哼:「這回想找人家了?早先干什么去了?人早走了!」
見他愣住,夫人也沒好氣,繼續道:
「多好的姑娘,我看著都疼愛,都待府里這么多年了,聰明伶俐,心靈手巧,又會處事做人,要不是你處處苛待她,她又怎么會讓二哥接她走?」
總歸蘇影也是她看著長大的,時間長久了,她也早當了女兒看了,如今蘇影這一走,夫人心底也難受,總覺得空空落落的。
徐年張了張口,還想問些什么,卻見左右下人都跟沒見到他似的,尤其是紫月,假裝在旁忙乎著打掃院落,跟沒聽見他回來似的。
徐年這才知道,原來蘇影人緣這樣好。
仔細想想,這些年了,她的確和府中上下人都相處得極好。
她現在這一走了,似乎連下人都對他帶著些怨氣。
原本丫鬟小廝們,都是以為將來蘇影會是少夫人的。
如果少夫人是像蘇影這樣好相處的,誰不喜歡呢?
如今她這一走,以后不知進門來的少夫人又是什么樣的,總歸不大可能還能比蘇影更好了。
畢竟不是和她們玩著長大的了。
徐年在門口僵站了好半天,才蹦出一句話來:
「誰稀罕她了?她要走就走,于我何干?」
說完,徑直朝自己房間走去。
進了房門,關上了,愣是發呆了好久。
直到凌兒輕輕敲了敲門,問:「二少爺,吃點兒東西不?」
徐年問:「昨晚的餃子可還有?」
凌兒默了片刻,才說:「二少爺說的可是昨晚蘇姑娘做的餃子?昨晚的已經吃完了。
「不過今天蘇姑娘醒得早,又重新包了許多餃子,夫人胃口不好,沒怎么吃得下,大少爺倒是撈了兩大碗,但還有剩下一些,只是不知壞了沒有。」
徐年就說:「煮熱了,給我拿來。」
凌兒應聲去了,臨走前,還又多看了少爺緊閉的房門一眼,搖搖頭。
若是先前就喜歡蘇姑娘,又何必等到現在呢?
偏等人家走了,才說這話。
房門里頭,徐年手里無意識地摸著一個木雕兔子。
當年將它丟出窗口,后面想想,又給找回來了。
當初他也沒覺得雕得難看,只是就不肯給蘇影說好話。
畢竟從一開始見著她,他就說了難聽話。
如果對她說了什么好話,她指不定要笑話他,說他當初不是說好會一直討厭她的么?
可現在她這一走了,他又覺得之前那些犟都毫無意義了。
徐二少爺在房中一待,就待了好幾天。
直到下次出門,忽然就說要找個木匠,學著雕兔子。
結果木匠是找來了,徐年從早雕到晚,把十個手指都戳得鮮血淋漓,也沒雕出朵花來。
他才知道原來要雕成蘇影那樣的,這么不容易。
木匠都看不下去了:「呃,那個,二少爺,要不……要不就算了吧?」
徐年雕到最后,惱火了,一斧子下去,木頭成了兩半。
見他接連幾日都沒睡好,夫人心里雖氣著,倒也還是給請了個郎中來瞧瞧。
郎中給二少爺把了脈,又瞅著二少爺臉色,一會兒才說:
「少爺心火過旺了。」
5
我也記不得馬車趕了多少天路,只覺得顛簸了又顛簸,最后總算是給顛簸到家了。
下了馬車,我伸展了一下手腳,心情愉悅地按二哥說的路往前大步走。
不料腳步急了些,一個拐彎處,和人撞了個滿懷。
頭上的玉簪子掉地上了,「啪嘰」碎成兩半。
對面手里抱著的兩大包糖炒栗子也掉了一地。
我趕忙蹲下來,幫他收拾:「抱歉抱歉。」
對面也忙著幫我把玉簪子拿起:「哎呀,摔壞了,對不住姑娘。」
說話間,我抬起頭來,對面也恰好抬起頭來。
面前的一張臉白凈清秀,身上還有淡淡的藥材味兒。
我一下想起誰來:「程玉?」
程玉欣喜地看著我:「阿影,果真是你,不都說女大十八變的,你怎么還和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啊?」
程玉是我兒時鄰居,他父親在鄉間行醫,后來開了醫館,程玉子承父業,打小也跟著父親學醫。
他比我長三歲,按理說我應當叫他哥哥,只是程玉比我黏人得多了,反倒是他跟在我屁股后面跑的時間多。
那會兒他時常撈魚打魚,烤著遞給我吃。
后來我離家要去徐府那天,我都還沒哭,他反倒一把鼻涕一把淚,好像要離開的人是他一樣。
如今一晃多年了,再次重逢,這感覺竟還是這么熟悉。
我問他:「你買這么多糖炒栗子啊?」
「聽說你要回來了,給你買的。」程玉說。
我納悶了:「你怎么就知道我是今天到的?」
程玉笑了:「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昨晚夢見你今天到的。」
我也笑了下,又說:「多謝了,改日我去拜訪你,順帶問候一下嫂夫人。」
二哥在身后「噗嗤」笑出來:「阿玉還沒成親呢。」
我有些詫異:「你還沒成親啊?」
程玉瞪我:「我如今很老么?」
匆匆趕了許久路,我也的確是累了。
回家后,見過了爹娘,晚飯也沒吃幾口,一倒下就睡了。
這一睡,也不記得自己身在哪里了。
只覺得夢里都是這一路趕車來時,車窗外姹紫嫣紅的鮮艷。
在徐府的時候,哪怕老爺夫人再怎么喜歡我,但始終是寄人籬下,我是斷不敢睡懶覺的。
去了哪里,總覺得還是不如家中睡得舒坦。
我也不知自己昏昏沉沉地睡了多久,直到有人敲門。
「小妹!小妹!程玉來了,你還沒醒啊?」
聽見喊聲,我也分不清是誰在叫我,睡糊涂了,以為自己還在徐府,眼睛還半瞇著,人已經自動爬了起來:
「來了、來了……」
今日怕不是睡過頭了,等會二少爺不知又要怎么說我。
我腳踩著鞋,飄飄忽忽地就去開門。
門開了,外頭日光濃烈,照著面前男子棱角分明的側臉。
見到程玉的臉,我呆了好一會兒,又揉了揉眼,拍了拍自己的臉,這才清醒過來:
「是你啊。」
「醒了?」程玉笑瞇瞇地晃動著手中油紙包,「瞧瞧,我給你帶了糖炒栗子來,還有一籠肉包子,你小時候最愛吃了。」
見我沉默下來,程玉微微一怔:「怎么著?你現在不喜歡了?」
「不是。」我說,「我去洗把臉。」
我又想起在徐府時,夫人本意是想讓徐年和我多相處些,所以每回吃飯總讓我和徐年一塊吃。
只是徐年總是不喜歡我上桌吃飯的,見我上桌,就嗤笑:
「什么時候下人也跟著主子同桌吃了?」
有一回被夫人聽見了這話,狠狠訓斥了他一頓,但徐年是不會改的。
我拿個包子,他得冷嘲熱諷一頓,我又夾塊肉,他還得冷嘲熱諷一頓。
只是我也不大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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