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過橋米線之燙，是出了名的。那碗湯端上來，表面平靜如鏡，不見一絲熱氣，底下卻藏著滾燙的巖漿。外省人初來乍到，往往被這假象所欺，迫不及待地啜上一口，舌頭便遭了殃。

這湯的燙法，頗有些講究。店家將那滾沸的高湯傾入碗中，湯面上浮著一層雞油，恰如給沸水蓋了層棉被，熱氣不得外泄。鵪鶉蛋打進去，蛋白立刻由透明轉為乳白；生肉片放下去，須臾便熟。這般燙法，非但能熟物，更能鎖住鮮味。

我想，這湯的燙，倒像極了某些人的處世之道。表面平靜如水，內里卻滾燙如火。他們不顯山露水，卻能在不經意間將你燙傷。我曾見過一位同窗，平日里寡言少語，看似木訥，誰知一日在辯論會上，竟將一眾伶牙俐齒者駁得啞口無言。其言辭之犀利，思想之深刻，恰如那過橋米線的湯，表面不溫不火，內里卻燙得驚人。

至于汽鍋雞的蒸汽凝湯，則另有一番玄機。那蒸汽在鍋蓋內壁上凝結成水珠，又滴落回鍋中，如此循環往復，終成一鍋清湯。這湯看似清淡，實則濃縮了食材的全部精華。這般烹制之法，不疾不徐，不求速成，只待時光將味道慢慢熬出。

人生在世，何嘗不是如此？那些真正有味道的人，往往不是靠著一時的張揚，而是靠著日積月累的沉淀。我認識一位老學究，三十年如一日地鉆研一門冷僻學問，不求聞達，只求心安。待到晚年，竟成了這門學問的權威。他的學問，就像汽鍋里的湯，是歲月一點一滴凝結而成的。

過橋米線的燙，是外靜內動；汽鍋雞的凝，是厚積薄發。一碗湯里，竟藏著如許人生至理。世人常道飲食小道，殊不知一飲一啄之間，皆有深意存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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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我在昆明街頭，見一老者慢條斯理地吃著過橋米線。他將生肉片一片片放入湯中，看著它們由紅轉白，再夾起送入口中，神情專注，仿佛在進行某種儀式。我忽然明白，懂得等待湯的溫度恰到好處的人，大抵也懂得把握人生的火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