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瀾是起點,但終點不是橫渠四句,更不是董宇輝說的橫渠四句。
蔡瀾去世后,我第一次聽說他是香港四大才子之一。
另外三位,金庸、倪匡、黃霑,我們這代人很熟,他們的作品深刻影響著華語世界。
基本上,一提到90年代,80年代,印象里有一小半都是他們的。
蔡瀾我也聽說過,吃貨,哦不,美食家,然后呢,好像就沒什么了,更沒聽過有什么作品。
當然,美食本身也是作品。
蔡瀾開創的港式點心,我去吃過,嘗一口,味道平平,吃完后還是平平。除了貴,和一般的港式茶餐廳并無二致。
據說他親手做的調料,我也嘗過。他烹飪的水平,可能不如我爸媽。不好意思,筆者從小生活在美食世家,對好吃的,從不匱乏。
當然,蔡瀾也出了書,他去世后,生前寫的書開始暢銷,人生智慧三部曲。
我翻著讀了少許,有汪曾祺的形,無汪曾祺的魂。能領略其人生,但看不到智慧。
不過,能感受到,蔡瀾對他過的生活很真誠,不是裝出來的。
但我看了些批判蔡瀾的文章,有說他逼少女拍三級云云。老實說,我不知道真假。如果是真的,那就跌破了社會共識的底線,我盡量避免用道德這個詞,還是說共識底線吧。那確實要批,還應該報警。逼迫,哪怕是勸少女拍三級片,幾乎等同于逼良為娼,這和交61個女友的調侃還是有本質區別。后者,哪怕是交了600個女朋友也屬于你情我愿的私人領域。但逼良為娼,要是再寬容,那就是縱容了。
如果沒有逼良為娼這回事,只是個人花天酒地,酒色財氣,紙醉金迷,聲色犬馬,驕奢淫逸,燈紅酒綠,哪怕酒池肉林,這也是個人的事。也有人由此批蔡瀾是混子,但公民有權利當混子,我混子我開心。別人可以按自己的信仰、原則進行評論。但只要在社會共識底線之上,且沒有觸犯法律,公權力就不應該介入,讓其自生自滅。
這也是香港之所以成為國際大都市的原因,有法制,也有寬容。
80年代后,三大才子作品和蔡瀾能在大陸風行,也折射改開后的大陸比之前寬容。
不過,這樣的人生,寬容應當。但贊美崇拜就很無厘頭了。
蔡瀾真誠,食色性也。批他是混子的人,固然有站在道德高地做衛道士之嫌。
但崇拜混子的人······這生活過得有多壓抑啊。
整天泡妞美食,嘗試寫作拍戲,做自己喜歡的事,就是很向往的人生嗎?
恕我凡爾賽一回,除了沒有61個女朋友以外,我正在過這樣的生活。
我真不是顯擺啊,因為壓根兒就不值得顯擺。努力做自己,不是應有的人生態度,而已嗎?
這只是起點,不是終點,有什么好顯擺,崇拜,羨慕,贊美的?
如果生活就只有這些,那算什么狗屁人生?
但如此崇拜贊美,也是當下的時代痕跡。
我們活在宏大命題和生存壓力之間的夾縫中,好似熱帶雨林里,土壤中的根脈,連爭奪陽光,大口呼吸真實的空氣都成了奢侈。
一方面,社會大生產中,哪怕是高管、董事長、大明星、大學教授、金牌銷售員······也是這個價值鏈條里的一顆螺絲釘。我們的生存壓力并不完全因為錢,真正赤貧的極少,絕大多數人是必須把全部身心靈用來活著,就像工具人。
但另一方面,夜深人靜時,會仰望星空,思考探索,世界的宏大敘事,價值觀人生觀之類。哪怕第二天,又融入到龐大的社會大生產中,做社會里的自己。
對于工具人,隨意隨性地食色性也,瀟灑人生,快意恩仇,不正是觸手可及的意義嗎?至少它很真實。
對于不得不堆滿笑臉、不得不曲意逢迎、不得不靈巧入蛇的我們,就像生活在塑料花中。看到真性情,就像看到真實的花朵,如沐春風。
這種享樂主義的追求,在古希臘后期也曾風靡一時。
當時有兩派,一派比較縱欲,認為快樂即終極善:身體當下的感官愉悅,如美食、性愛,是唯一可確定的善,痛苦是唯一的惡。"過去之樂已逝,未來之樂未卜,唯有此刻的快樂真實"。今朝有酒今朝醉。
甚至為了這種快樂有點低三下四,他們為獲取快樂可靈活適應環境。比如曾諂媚僭主,辯稱"是我駕馭權力而非被權力腐蝕"。有點犬儒。
還有一派很著名,伊壁鳩魯派,但和前一派不同,他們的"享樂主義"實質是通過節制實現持久寧靜,與縱欲截然相反:
"面包與清水也能帶來極致快樂,前提是你已饑渴難耐。","我們追求的不是荒淫無度,而是身體無痛、靈魂無擾。"
蔡瀾年輕時肯定是前面那個縱欲派,晚年稍微轉向伊壁鳩魯派。當然,不是價值觀發生了改變,而是荷爾蒙,身體激素,隨著衰老,實在無法支撐縱欲了。
相同的是,他們都很真誠。
不過這兩派都缺少本體論支撐,就是世界終極的善,終極意義到底是什么,避而不談。這種本體論在柏拉圖、亞里士多德那里已經充分討論,最后結果是有一個理念的完美的世界,或者有一個世界有一個終極目的。因此說柏拉圖-亞里士多德哲學是基督來之前的基督教。他們為那個終極的,至善的,完美的神,留了一個空位,只等他來。
但空位期,人也要生活。干脆,不要宏大敘事,不要大命題,只要小確幸。
享樂主義等,在亞里斯多大之后,愈發盛行。我們只考慮怎么生活得更好,不考慮終終極宏大的東西。
古希臘哲學就此開始走下坡路,古希臘也同時走下坡路。尤其到古希臘后期,縱欲派大行其道,填滿欲壑難填的欲望成了城邦的生活風尚,甚至有女人為了享受性快感,往陰道里塞牛糞,避孕。只要性快樂,不想當媽。
不久后,城邦就毀滅了。
到了古羅馬,對終極的追求才又慢慢回來。羅馬的光榮和夢想,基督,陸續填補著宏大命題。后來,宏大命題追求得太過,太死板,世俗的小確幸又再抬頭,比如歐洲中世紀的幾次文藝復興。
縱觀人類歷史,宏大命題與食色性也,如同鐘擺的兩極,不斷搖曳,有彼此相依,難兄難弟。
今天的時代,亦如此。
蔡瀾的火,是人們對生活釋放,激情快意的向往。但人們也需要宏大命題。好在夜深人靜時,有星空可以仰望。
前段時間上熱搜的“橫渠四句”就是這種需求的表現。
先回到橫渠四句的時代,“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北宋張載張橫渠的這四句話,展現的是一個巨大氣象。
在北宋以前,知識分子是士、大夫。是貴族,至少是精神貴族。
是談笑有鴻儒上的清談雅士。
是進入門閥士族的通行證。
他們是一個上流圈子。
魏晉風度類似漢帝國崩塌后的享樂主義。阮籍、劉伶、陶淵明等就是那個時候的蔡瀾。
漢帝國,唐帝國氣象就像羅馬的光榮與夢想。
羅馬之后,基督成了西方的宏大命題。我們卻在一個又一個的治亂循環。
比如安史之亂,長安夢碎,近兩百年的動蕩黑暗,就是循環中的亂世。
直到北宋建立,需要一個新時代的宏大命題。
唐以后,貴族沒了。北宋的知識分子與皇帝共治天下。
所以橫渠四句的意義在于,打破了知識分子圈子化,把他們放到了天下,這個大格局里去建立他們的使命,和天下的價值觀。
以天下為己任,一直到后來的理學,就是這個時代的宏大命題和終極關懷。
其間堪稱中華群星閃耀時,寇準、晏殊、張載、范仲淹、歐陽修、周敦頤、陳頤、三蘇、黃庭堅、朱熹、陸九淵······
宋代氣象也成為東亞儒家文明圈的燈塔幾百年。
直到下一個亂世。
但橫渠四句對今天的人來說,宏大得有些不真實。
今人能為自己立心,有一個貫之始終的價值觀就很不錯了。誰有權為其他生民立命啊?不僅是僭越,而且是自大自負。“為往圣既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想法更屬于自戀型人格障礙。
這四句話從大網紅,大帶貨博主董宇輝口里說出來,不是PUA,就是裝大尾巴狼。
至少是,刻舟求劍,做一朵裝點自我的塑料花。
張載、張載們和他們的橫渠四句是真誠的。如同蔡瀾是真誠的一樣。
對橫渠四句的崇拜,也和對蔡瀾的崇拜一樣。是對真性情,真精神的向往。也是對假裝的、扭曲的厭棄。
蔡瀾是起點,但終點不是橫渠四句,更不是董宇輝說的橫渠四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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