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藥裝進水眼里,受了潮,就會出現啞炮。啞炮不時出現,既浪費了材料,又嚴重影響了工程進度。
怎么樣解決炸藥不受潮的問題,巖層里出水,那是常有的事,翻遍了《技術手冊》,也找不出答案。
時間不等人,大活人不能讓尿憋死!
中國軍人從來都是:受挫不短志,逆境也涅槃:休息時,王杰讓大家出謀劃策。有的說:找來廢的自行車內胎,裹在炸藥包的外面可以防水。有的說:去買薄薄的防水油布。還有的說:在每一個掌子面上,先找到水眼,只有切斷水源,才能杜絕炸藥受潮。
這一個又一個想法,都被大家一一否定,不是浪費時間,就是花錢,有時還說不定是白忙活。
那位中學生干活不怎么行,腦子倒靈活,他說:“把瀝青熬好,在炸藥包外邊涂上一層不就行了嘛!”
大家都說可行,一語中的。
眾人投來羨慕和贊賞的目光,仰慕他心有靈犀!
于是,開始用幾塊石頭壘灶,把舊臉盆放在上邊,燒火熬瀝青。火很旺,臉盆里的瀝青慢慢融化了。濺在臉盆外邊的瀝青,一下子就被灶里的火給燃著了,火苗蔓延到盆里,盆里“噌”地一下著起火來。熬瀝青,戰士們經常熬,遇到起火,抓緊攪拌,火就會滅掉。于是,那位管攪拌的戰士劉成科用力攪拌起來。沒成想,能把攪拌起來的滾燙的瀝青甩到王杰的右手手面子上,只聽王杰“哎喲”了一聲,身子不由自主地震顫了一下,臉上的汗珠出來了。
那瀝青像膠水一樣,吸附在手面子上,甩不掉,抓不下。任憑它灼傷著皮膚,燒烤著肌肉。
疼痛,鉆心的疼痛。王杰的全身都在向右手這個位置緊縮著,要是左手有把刀,他肯定會不假思索地去把右手剁掉。
戰友們都圍過來,但愛莫能助。
盆里的火愈燒愈大,王杰不顧自己的疼痛,直喊大家趕緊去攪拌。
不知是誰,把衛生員找來了。
衛生員慢慢把王杰右手背上的瀝青給清洗掉,消了毒,又涂上燙傷膏藥,用紗布包扎好,還用吊帶把右胳膊吊在脖子下邊,并囑咐他要好好休息。
他從來都是一個閑不住的人。
衛生員剛一離開,王杰又轉臉來到工地上。這時候,不是你王杰說了算的時候,而是班里同志們當家作主的時刻,他用左手想去捏裝炮的泥蛋,被同志們給奪下了;他去熬瀝青的鍋前想去燒火,也被燒火的同志婉言謝絕了。
“獨臂將軍”無事可做,只得順從。并由兩個戰士一邊一個,把他挨著護送回宿舍休息。
當天晚上,連長和指導員來宿舍看望了王杰,并鄭重其事地對他說:“什么也不不需要你干,養傷是最重要的。”
王杰的右手腫得像饅頭一樣,又木又脹,事做不了,覺也睡不著。
平時都是王杰照顧著同志們,如今,真是天賜良機,千載難逢:你去給打來飯菜,我拿濕毛巾幫他擦擦左手和臉頰;喂他飯菜他不讓,堅持用左撇子,那好,俺等他吃完,去給他洗洗碗筷。只要他想做的事,同志們都事先替他想好了。他感覺到從未有過的溫馨,也感受到從未有過的別扭。不爭啦,拗不過,恭敬不如從命。
第二天早飯后,大家都忙著去工地上了。他望著同志們遠去的背影,難受極了。
他像一只掉隊的孤雁。
他奮力追趕,終于追上了。
他用右腋夾住锨柄,用左手扒渣。太別扭,干脆用左手去搬石塊,大的搬不動,能搬動多大的就搬多大的。
這一幕又讓來工地檢查的連長給撞見了,連長口氣很硬,停下活計,立即住院。
王杰嘴里是答應了,身子卻不曾轉向。他離開班里,住到二排的宿舍里,一是離衛生隊近,可以隨時換藥,二是可以為正在忙碌的二排同志們做些家務事。一只胳膊可以提來一桶水,讓下班的同志們洗一洗。同志們晾曬的衣服,他可以給翻轉一下,一只手還可以把宿舍里清掃得干干凈凈。
一切收拾停當,整理得井井有條,像想起了什么事,嘴里喃喃自語道:“要是雷鋒在,這個時候他會為戰友們做些什么呢?”
一下子想不起來,那我就先寫日記吧!忘了,右手是只廢手,沒法握筆。右手不能寫,那不還有左手嘛。他想到了蘇聯的保爾?柯察金。中國也有活著的保爾——吳運鐸,他們都是英雄,都是我學習的榜樣。他們都是壯士,我也要當壯士。
于是,王杰用左手握筆,這一握,他才知道,左手不聽使喚,筆更不聽使喚。
他想放棄,等好了再寫吧!這時,他想到了一個人,如果她在跟前幫幫俺就好了。又一想,她不知道俺受傷,人家怎么幫你。算了,這事等等再說吧!
你說等等再說,衛生員不愿意了,你的手被瀝青燙了之后,雖然清洗完又涂了藥,不僅不好轉,反而更嚴重了。
衛生員勸王杰:“你還是去住院吧!”
王杰很不在乎地說:“就這點事。”
“它還可能更嚴重!”衛生員好言相勸:“就我這點藥品,就我這里的條件,就我掌握的這點技術,只能是抹點紅水、擦點碘酒,量下體溫,給點咳嗽、感冒藥什么的,可別過高地寄予希望。”
王杰聽衛生員說得在理,也不再分辨,只是消極地說了一句:“等兩天再說吧!”
兩天沒等到,王杰的右手化膿了。化膿了,他也不想去住院。
衛生員急了:“再不去醫院,繼續惡化就麻煩了。”
王杰還是不以為然地說:“小病大養,那把什么事都耽誤了。”
“你算錯帳了,”衛生員說:“早治療早好,早回來就能盡快回到工地上。”
這話,王杰聽起來有道理,點了點頭。但一想到工作那么忙,他又遲疑了,他在那兒發呆。
衛生員急了,他問王杰:“你到底去不去呀?”
王杰說:“還是不去吧!工地上太需要人手了。”
“你真的不去?”
“真的不去了!”
衛生員嚶嚶地哭了。他還是個孩子,十七、八歲的年齡。
聽他一哭,王杰心里軟軟的。但他不明白,我手疼,關你什么事呀?
小衛生員哭得很痛,聽他那哭聲,很傷心,直哭得噎疙瘩。
王杰雖然莫名其妙,但很同情。他沒掉淚,心里也是酸酸的,就安慰著他說:“別哭了,我去還不行嗎?”
“你一會說去,”衛生員用衣袖抹著眼淚,“一會又說不去。誰知你到底去還是不去?你只想自己得‘五好’,就不管別人了。你要是不去住院,我得受處分。”說著又嚶嚶地哭起來。一邊哭,還一邊說:“家里讓我好好干,立功受獎,這倒好,不能立功受獎,到頭來還受到了處分。”說罷,哭得鼻涕都出來了。
弄清了原委,王杰這才知道自己感染了,化膿了,部隊醫院認為衛生員沒有盡到責任,該送去住院的,遲遲不送,既影響到治療,又多開支了藥費。不處理衛生員,還能處理誰?王杰心軟了,不能因為自己的治療而讓別人受處分。自己只想到工地上太忙,一只手也能盡點微薄之力。從來都沒有想到帶傷工作會受到表彰什么的,與其受獎,讓這位戰友受到處分,于心何忍,那是把榮譽建立在人家的痛苦之上的,要不得,真的要不得!
想到這兒,王杰果斷地說:“衛生員小兄弟,我明早就去部隊醫院,行不行?”
一聽這話,衛生員破涕為笑了,不住地念叨:“謝謝你,為我著想,真的要感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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