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幾十年前,科學家們就注意到一件頗為“反常”的現(xiàn)象:在一些登革熱流行嚴重的拉美國家中,擁有非洲血統(tǒng)的人群似乎更不容易發(fā)展為重癥。比如在1981年古巴的一次大流行中,重癥患兒中歐洲祖源個體與非洲祖源個體的比例高達14:1。
這一現(xiàn)象背后究竟是社會經(jīng)濟條件的差異,還是身體本身對病毒的天然抵抗力?科學界一直沒有明確答案。而不同種族來源的人群之間皮膚免疫反應的差異,是否會成為病毒感染結(jié)局的“分水嶺”?
2025年6月30日,美國匹茲堡大學的研究人員在PNAS在線發(fā)表了一篇題為“Genetic ancestry shapes dengue virus infection in human skin explants”的研究性論文,該研究利用來自基因型已明確供體的皮膚外植體,發(fā)現(xiàn)相比于非洲祖源皮膚,歐洲祖源皮膚對DENV有更強的炎癥反應,表現(xiàn)為朗格漢斯細胞、巨噬細胞和樹突狀細胞的浸潤、感染和遷移顯著增加。與非洲祖源皮膚相比,感染后歐洲祖源皮膚中與炎癥、干擾素(IFN)-α和炎癥性細胞因子信號相關(guān)的遺傳通路更為活躍。
祖源如何影響皮膚中的登革病毒感染?
研究人員基于先前建立的人皮膚外植體模型,對比了非洲祖源(AA)與歐洲祖源(EA)供體皮膚在登革病毒感染下的表現(xiàn)。研究共收集了59位健康供體的腹部全層皮膚樣本,并通過基因組SNP分析確認其遺傳祖源成分。
在實驗中,研究團隊將DENV-2病毒注入皮膚組織,24小時后使用共聚焦顯微鏡檢測病毒NS3蛋白,評估病毒復制和感染細胞類型。他們發(fā)現(xiàn):
感染細胞數(shù)量與歐洲祖源比例正相關(guān),即祖源中歐洲成分越高,感染細胞越多;
在表皮中,EA皮膚中被感染的角質(zhì)形成細胞數(shù)量是AA皮膚的兩倍;
朗格漢斯細胞和真皮樹突狀細胞在EA皮膚中浸潤、感染及向真皮遷移更明顯,AA皮膚反應弱;
巨噬細胞在兩組中均有增加,但EA皮膚中感染數(shù)量更高,感染/對照組比值接近8:1;
從EA皮膚中遷出的免疫細胞數(shù)量明顯高于AA,提示其更易引發(fā)系統(tǒng)性病毒擴散。
圖1. 確定DENV感染的遺傳血統(tǒng)和細胞反應
進一步實驗顯示,DENV的所有血清型及寨卡病毒在EA皮膚中的復制均更活躍,其中DENV-2最為顯著。即便在模擬“二次感染”情境下(使用含異源抗體血清進行ADE實驗),EA皮膚也顯示出更強的病毒復制增強效應,這可能與其真皮免疫細胞上更高的Fcγ受體CD32表達有關(guān),而該受體在AA皮膚中的表達水平低10–50倍。
綜上,研究證明了歐洲祖源皮膚對登革病毒的易感性更強,主要表現(xiàn)為局部炎癥反應更劇烈、病毒復制更高、易導致細胞遷移與病毒擴散。這為理解登革熱重癥風險差異提供了細胞與分子層面的依據(jù)。
先天免疫差異揭示登革病毒感染機制
為探究歐洲與非洲祖源皮膚在登革病毒感染中表現(xiàn)出差異的分子機制,研究團隊對感染24小時后的皮膚活檢樣本進行了整體轉(zhuǎn)錄組測序。分析顯示,有4840個基因表達顯著受遺傳祖源影響,其中約一半基因在歐洲祖源皮膚中表達上調(diào),另一半則下調(diào)。
基因功能富集分析表明,隨著歐洲祖源比例增加,上調(diào)的基因主要與炎癥反應密切相關(guān),尤其是促進免疫細胞趨化和遷移的信號通路,這與之前觀察到的皮膚髓系細胞大量浸潤相呼應。相反,隨著非洲祖源比例增加,下調(diào)基因多數(shù)與免疫功能無關(guān)。
圖2. 轉(zhuǎn)錄組學和炎癥反應的譜系相關(guān)差異
此外,與抗病毒相關(guān)的I型干擾素(IFN-α)信號通路也在歐洲祖源感染皮膚中增強,盡管病毒復制更活躍,這顯示出一種復雜的免疫調(diào)控狀態(tài)。針對促炎細胞因子IL-1β的免疫熒光染色揭示,感染后AA皮膚中IL-1β表達顯著低于EA皮膚。通過微針陣列將IL-1β及阻斷IFN-α的抗體聯(lián)合遞送至皮膚外植體,發(fā)現(xiàn)AA皮膚在兩者共同作用下,真皮巨噬細胞的數(shù)量和感染水平提升至與EA皮膚相當。
相反,阻斷EA皮膚中的IL-1β則顯著抑制巨噬細胞浸潤和感染,表明IL-1β在EA皮膚感染中的核心驅(qū)動作用,而IFN-α的抗病毒效果相對有限。
綜上,研究明確指出,歐洲祖源皮膚中炎癥相關(guān)基因的強烈激活是導致病毒復制及擴散增加的關(guān)鍵因素,而非洲祖源皮膚較弱的炎癥反應則有助于限制病毒傳播。
遺傳多態(tài)性如何影響祖源相關(guān)的登革病毒感染差異?
研究團隊分析了59位供體中29個免疫相關(guān)基因的60個單核苷酸多態(tài)性(SNP)位點,發(fā)現(xiàn)其中5個基因的6個等位基因頻率隨祖源顯著不同,且與皮膚中DENV-2的感染水平緊密相關(guān)。
其中,RXRA基因的兩個多態(tài)位點(rs4262378和rs4424343)已被證明與非洲祖源個體對重癥登革熱的保護相關(guān),這些等位基因在非洲祖源人群中頻率高達60–80%,而在歐洲祖源人群中低于25%。這提示這些基因變異可能直接賦予病毒復制的抑制能力,與祖源本身無關(guān)。
圖3. DENV感染的遺傳多態(tài)性和祖先相關(guān)差異
此外,之前未明確關(guān)聯(lián)祖源與登革熱的基因如OAS1、OAS2、OAS3(關(guān)鍵的干擾素誘導抗病毒基因)和TGFB1也顯示了顯著差異。值得注意的是,可能導致TGF-β1過度表達的TGFB1 rs1982037 CC基因型在所有非洲祖源供體中均出現(xiàn),但對應的TGF-β信號通路活性卻在歐洲祖源皮膚中更為顯著。
功能實驗中,研究者將表皮細胞懸液暴露于DENV-2,發(fā)現(xiàn)歐洲祖源細胞感染率和病毒復制水平均高于非洲祖源,且OAS3基因在歐洲祖源細胞中顯著誘導,而非洲祖源細胞則幾乎無表達。對I型干擾素刺激反應的檢測顯示,所有OAS基因在兩組均被激活,但歐洲祖源皮膚的誘導效應更強,尤其是OAS3。
整體來看,遺傳多態(tài)性不僅直接影響病毒感染,還通過調(diào)控關(guān)鍵免疫基因的表達,間接導致了祖源間皮膚對登革病毒感染的不同易感性。尤其是OAS基因雖然是抗病毒重要因子,但其表達差異可能無法充分控制病毒復制,提示病毒在不同祖源宿主中的免疫逃逸機制復雜。
簡而言之,祖源不僅影響我們長相、疾病易感性,也在登革熱這類病毒性感染中,塑造了一個天然免疫差異的屏障。理解這種祖源與病毒之間的復雜互動,或許將為未來登革熱疫苗開發(fā)和精準防控提供關(guān)鍵的線索。
原文鏈接:https://www.pnas.org/doi/10.1073/pnas.2502793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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