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7日的捷豹上海交響音樂廳,夜色在勃拉姆斯的旋律中緩緩加深。夏季音樂節(簡稱:MISA)的第六日,一場由長野健執棒、漢堡國家愛樂樂團傾情演繹的音樂會,在最后一首返場曲勃拉姆斯《匈牙利舞曲第五首》中展現出“母語級”的表達:恢弘純正的德國之聲在明亮的銅管和有呼吸和彈性的弦樂中展開。長野健沒有選擇過度強調“舞”的熱烈,而是讓這支舞曲在情緒的醞釀和釋放中一氣呵成。勃拉姆斯的《匈牙利舞曲》原本就是德國乃至中歐音樂精神的精粹,而漢堡正是作曲家的出生地。或許正是因為如此,讓這支樂團在演奏此曲時尤其游刃有余,收放自如。
而下半場的另一首返場曲舒伯特《羅莎蒙德》第三首間奏曲則延續了溫暖而克制的氣質。樂團展現了一種類似室內樂的親密感:弱奏處的木管如同耳語般細致,弦樂的和聲鋪陳溫柔得幾乎不可察覺。這首間奏曲如同夜色中的一盞燭光,照亮的是勃拉姆斯背后的舒伯特傳統。
這份德奧傳統的深度貫穿整場音樂會,上半場的重頭戲是莫扎特《c小調第二十四鋼琴協奏曲》,這部協奏曲以其陰郁的和聲、極高的內在張力和復雜織體,常被視為莫扎特最“貝多芬式”的作品。鋼琴獨奏由“肖賽”金獎、波蘭鋼琴家拉法烏·布雷哈奇擔綱,他的演奏風格以典雅克制著稱,經常被評論為“成熟超越年齡”。他對于莫扎特的演繹充滿內省與控制,有著宮廷音樂的高貴氣質與美感。美中略微不足的是缺乏對比與戲劇性表達,聽久了容易讓人感到太過平靜。樂團的演繹與布雷哈奇相得益彰,展現出如室內樂般細膩的呼吸感,精準的平衡與透明的音色勾勒出作曲家筆下那份理性中的憂郁與光影交錯的張力。
在貝多芬《A大調第七交響曲》中,長野健引導漢堡國家愛樂展現出一種流動而有機的節奏能量。這是我今年聽的第三個“貝七”現場,比起迪圖瓦指揮上海交響樂團的舞蹈感,或是楊洋指揮杭州愛樂的壯麗感,這一晚的版本就顯得更穩重和中規中矩。第一樂章的節奏推進不疾不徐,如呼吸般自然有力;第二樂章的慢板則低回沉思,弦樂線條清晰而富有張力,仿佛在低語中鋪陳出命運的柔光。終章熱烈卻不失克制,整體處理更強調結構與韻律感的舞蹈性,而非夸張的激情迸發,體現了長野健一貫內斂而精準的音樂理念。偶然的銅管冒泡,或是聲部間的輕微錯位無傷大雅,能在指揮與樂團合作十年的默契中被一一消解。
當德奧傳統延伸到當代,催生了包括約爾格·威德曼在內的許多作曲家。他是當代德國最重要的作曲家、單簧管演奏家與指揮,音樂兼具智性結構與情感爆發力,在繼承德奧傳統語言的同時,以高度個人化的方式將其解構、重塑,成為當代樂壇最具辨識度的聲音之一。他的《充滿活力的》為貝多芬式編制所寫,是向貝多芬“致敬”同時“解構”的作品,以極高強度的動能和細節密度著稱。樂團在這段動態與織體的破碎與疊加中展現極佳的表現力,尤其打擊樂組的抉擇與節奏把控,令人眼前一亮。這也體現了長野健與漢堡交響團在當代作品上的駕馭力。
這是一場將“風格純正”作為美學核心的音樂會,各個細節都展示了樂團和指揮對德奧音樂語法的深刻理解。整場音樂會既是一場“傳統”和“克制”的勝利,也是“傳承”的勝利。兼具經典作品與當代表達,這正是MISA的理念——“古典+”,讓古典音樂的當代貼近生活。
原標題:《新民藝評丨張菲兒:這是“傳統”的勝利,也是“傳承”的勝利》
欄目編輯:華心怡 文字編輯:沈毓燁
來源:作者:張菲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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