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汾州有個貨郎,姓陳名老實。人如其名,生得敦實,性子也憨直。他常年走南闖北賣些針頭線腦,娶了鄰村柳氏為妻。柳氏手腳麻利,還懂些土方子,平日里操持家務,把小院拾掇得井井有條。
這年深秋,陳老實去太原府進貨,一走就是半月。回程時天色已晚,秋風卷著落葉,打得人臉生疼。他遠遠望見自家院墻,心里一暖,加快了腳步。可剛到門口,就愣在原地——大門縫里透出昏黃的光,門后竟掛著一盞白燈籠,燈籠穗子在風里晃悠,透著股瘆人勁兒。
他心里犯嘀咕:自家從不過白事,怎會掛白燈籠?莫不是走錯了門?他揉了揉眼,看清門上的銅環——沒錯,是自家門檻。他推開門,柳氏聽見動靜,端著油燈從屋里迎出來。燈光下,她臉色蒼白,眼下帶著青黑,像是好幾夜沒合眼。
“當家的,你可算回來了!”柳氏接過他的貨擔,聲音有些發顫。陳老實指著門后的白燈籠:“娘子,這……這是咋回事?咱家門后咋掛這物件?”柳氏眼神閃爍,忙把他拉進屋里,關上了門。
屋里暖烘烘的,桌上擺著熱菜熱飯。可陳老實沒心思吃,盯著柳氏問:“你快說,到底出了啥事兒?”柳氏咬著嘴唇,往灶膛里添了把柴,才低聲說:“當家的,你這次出門,可是遇上啥怪事了?”
陳老實想了想,說:“沒啥呀,就是去太原府路上,路過黑松林時,撞見只三條腿的狐貍,那狐貍瞅了我兩眼,就鉆進林子里了。”柳氏聞言,手里的火鉗“哐當”掉在地上,臉色更白了:“那狐貍是不是左眼下方有顆紅痣?”
陳老實驚得瞪大眼:“你咋知道?正是左眼下方有顆紅痣!”柳氏撿起火鉗,手還在發抖:“當家的,你惹上麻煩了。那不是普通的狐貍,是黑松林里的狐仙。它盯上你了,我掛這白燈籠,是為了救你!”
陳老實聽得一頭霧水。柳氏端來碗符水,讓他喝下,才慢慢道出原委。原來陳老實走后第三天,夜里來了個穿紅裙的女子,自稱是黑松林的狐仙,說陳老實壞了她的修行,要取他性命。柳氏嚇得跪地求饒,狐仙卻說,若想保命,需在門前掛白燈籠,每日三更時分,在燈籠下擺三盤供品,連擺七七四十九日,方可化解。
“那狐仙還說,”柳氏聲音發顫,“若你回來見了白燈籠起了疑心,不肯喝符水,不出三日,必定暴斃。當家的,你可千萬信我,這白燈籠不能摘,供品也不能斷!”陳老實看著妻子惶恐的樣子,雖覺得離奇,卻也不忍心不信。
從那晚起,陳老實每日看著門后的白燈籠,心里總覺得別扭。柳氏倒是盡心,每日三更準時擺上供品,有燒雞、饅頭,還有一壺酒。陳老實夜里起夜,曾偷偷看過,只見那白燈籠在月光下泛著冷光,供品前卻空無一人。
過了幾日,陳老實越想越不對勁。他記得聽老人們說過,狐仙喜紅厭白,怎會讓掛白燈籠?再說那三條腿的狐貍,他見時跑得飛快,根本沒看清有沒有紅痣。莫不是妻子有事瞞著他?
這天夜里,他假裝睡著,等柳氏擺完供品回房,便悄悄溜到門后。他躲在暗處,盯著那白燈籠。三更剛過,只見一陣陰風刮過,燈籠穗子猛地向上一揚,一個穿紅裙的女子憑空出現在供品前。
那女子面若桃花,眼波流轉,正是那日柳氏描述的狐仙。她拿起燒雞啃了兩口,忽然笑道:“柳氏這婆娘還算聽話,只是你家當家的,怕是早就起了疑心吧?”陳老實聽得心驚,原來這狐仙早就知道他懷疑了。
他悄悄退回房里,見柳氏還沒睡,正坐在床頭發呆。他故意咳嗽了一聲,柳氏慌忙吹滅油燈,躺進被窩。陳老實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心里琢磨著對策。他想起鎮上的王半仙,據說會捉妖,不如去求他幫忙。
第二日一早,他借口去鎮上買鹽,偷偷找到王半仙。王半仙聽完他的話,捻著胡須說:“狐仙喜紅厭白,此乃常理。你妻子讓你掛白燈籠,其中必有蹊蹺。這樣,你今晚如此這般……便可知道真相。”
陳老實謝過王半仙,買了包鹽就回家了。他裝作若無其事,對柳氏說:“娘子,今日鎮上有人說,白燈籠掛久了不吉利,要不咱換換?”柳氏慌忙擺手:“不行!狐仙說了,必須掛夠四十九日!”
陳老實不再多言。到了夜里,他按王半仙說的,偷偷在白燈籠上灑了些雄雞血。三更時分,他又躲在門后偷看。只見那紅裙女子又來了,剛靠近白燈籠,就發出一聲尖叫,身上竟冒起了青煙。
“好個柳氏!竟敢算計我!”女子氣得臉色鐵青,一把扯下臉上的人皮面具。陳老實定睛一看,嚇得差點叫出聲——那哪里是狐仙,分明是個滿臉橫肉的彪形大漢!只見那漢子一把推開房門,沖進屋里。
陳老實趕緊跟進去,只見柳氏被綁在椅子上,嘴里塞著布團,眼淚流了一臉。那漢子見了陳老實,獰笑道:“姓陳的,你老婆壞了我的好事,今日就送你們夫妻倆上路!”說罷,抽出腰間的匕首,撲了過來。
陳老實雖老實,卻也有力氣。他抄起桌上的茶壺,砸向那漢子。兩人扭打在一起,屋里的東西摔得稀里嘩啦。鄰居們聽見動靜,紛紛起來查看,見此情景,趕緊去報官。
不多時,衙役們趕到,將那漢子捆了起來。審問之下,才知這漢子是個江洋大盜,外號“紅裙煞”,專扮成女子騙人。他早就盯上了陳老實家的積蓄,見陳老實出門,便扮成狐仙嚇唬柳氏,逼她掛白燈籠作記號,好等陳老實回來后下手。
柳氏被嚇得不輕,只得依他所言。后來見陳老實起了疑心,她本想偷偷報官,卻被“紅裙煞”發現,綁了起來。要不是陳老實機警,請來王半仙幫忙,恐怕真要遭了毒手。
真相大白,“紅裙煞”被打入大牢,等候發落。陳老實解開妻子身上的繩子,夫妻二人抱頭痛哭。柳氏哭著說:“當家的,都怪我膽小,差點害了咱們全家。”陳老實擦去她的眼淚:“傻娘子,不怪你,要怪就怪那賊子太狡猾。”
鄰居們聽說了這事,都夸陳老實聰明,柳氏也算是有驚無險。從那以后,陳老實不再獨自出門進貨,總要帶上幾個同鄉作伴。而那盞白燈籠,早被他扔進了灶膛,燒成了灰燼。只是每當想起那晚的事,夫妻倆還是會后怕,好在最終化險為夷,日子又回到了從前的平靜。
汾州的老人們說起這事,總會感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啊。那白燈籠看著瘆人,卻也成了揭穿賊子的引子,真是世事難料。”而陳老實和柳氏,經過這番劫難,感情也更深厚了,往后的日子,過得和和美美,再沒出過什么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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