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比誰造的樓更高的時代,可能真要過去了。
近日召開的中央城市工作會議提出,要著力建設安全可靠的韌性城市,其中一項具體的工作要求是:“嚴格限制超高層建筑,全面提升房屋安全保障水平”??梢哉f,在中央層面明確釋放了建筑“限高”的政策信號。
一般來說,超高層建筑是指40層以上,高度100米以上的建筑物,這既包括普通居民住宅,也包括商務樓宇等公共建筑。今天,人們常用“摩天大樓”(skyscraper)這個起源于19世紀的美國的專有名詞,來指代城市中這些拔地而起的參天建筑。
或許令不少人感到意外的是,我國已成為世界上超高層建筑數量最多和增長最快的國家,目前已擁有世界接近三分之一的高樓大廈。有統計數據顯示,中國摩天大樓的總數已達到第二名美國的3.6倍,可謂斷崖式領先。
高有高的道理。特別是在我國城鎮化高速發展時期,超高層建筑是不少大城市對土地進行集約利用的有效手段,其高密度的特性幫助很多大城市在有限的土地面積內盡可能拓展了空間容量,釋放了更多發展的可能性。從這個層面看,超高層建筑有其現實合理性,不能一概否定。
然而,漸漸地,高度被賦予了更多超出物理層面的意義。不斷攀升的天際線成為了城市發展的某種隱喻,它如此直觀地代表了城市昂揚向上的精神面貌和發展態勢,進而成為城市IP的重要組成部分。對高度的迷戀,也逐漸演變為了某種盲目的“攀比”和“競賽”。造更多更高的高樓,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成為不少城市的“慣性思維”,甚至被簡單化為“以高度丈量政績”,似乎誰造的樓更高,誰就站到了發展的制高點,誰也就越有成績。
仔細想想,這個邏輯經不起推敲。城市的發展水平是一個綜合概念,并非全然體現為建筑的高度,而應當有經濟、文化、民生、社會等更多維的評價體系。更何況,高度背后,還有著很多不容忽視的現實風險隱患,隨著高樓數量越來越多,安全、能耗、環境等問題也逐漸暴露出來,這些問題都與建筑的高度和高密度特性密切相關。
同樣值得引起注意的是,樓層越高,工程造價和運維成本也就越高。特別是一些財政本就不充裕的地方,如果脫離實際需求斥巨資甚至透支財政造高樓,很可能造成資源的浪費。原因并不復雜,市場需求和經濟波動本就存在不確定性,如果建設之初就對市場考慮不充分,很可能面臨招商困難,造成“建設時追高、建成后閑置”的局面,最終淪為勞民傷財的形象工程。這樣的情況在一些城市已有現實案例。
正因如此,“限高”有其現實針對性。在政策層面,“限高令”也非首次提出。從2020年國家部委下發通知要求一般不得新建500米以上建筑開始,過去五年,政策的調整一直在進行,直到此次會議,限高的思路是一脈相承的。
但今天再談限高,顯然有著更為迫切的現實意義。一個基本前提是,我國城市發展正從大規模增量擴張階段轉向存量提質增效為主的階段。對建筑高度的追求讓位于對建筑內涵的深耕,安全、綠色、宜居等特性被置于更重要的位置。換句話說,對人本身體驗的關照是需要優先考慮的。
在擁有超1萬棟高層樓宇的上海,相關調整已在推進。今年6月,《關于推進上海市商務樓宇更新提升的實施意見》獲通過,大規模的城市更新行動正向商務樓宇領域全面鋪開。存量時代,比起面子,上海更注重的是里子,建筑的改造設計都要以人的價值為旨歸,都要服務于提升人的舒適感與便捷度。
需要明確的是,從強調外在增量到強調內在品質的轉化,不是對發展的否定,恰恰是發展理念不斷成熟的體現。這一轉變的背后,或許更值得追問的是:當城市不比天際線的高度,那要比什么?
顯然,要比的是更多更難做的,更看不見的,也更有價值的“功夫”。一座城市真正的標識,不是可被輕易刷新的物理高度,而是不可復制的內在實力。城市真正的較量,從來不在云端,而在那可感可觸的人間煙火里。往小了說,可以是一棟房屋的建造是否舒適可靠,往大了說,可以是一片區域的規劃是否精細合理,再大一些說,則是一座城市的內生動力和內在氣質,是否具備真正的吸引力,讓更多人近悅遠來??梢哉f,在不同的發展層面上,都有更多更值得比較的維度。
顯然,這些“靈魂拷問”,已不是靠造幾座摩天大樓可以輕易回答的。
原標題:《當城市不比建筑高度,要比什么?| 上觀時評》
欄目主編:簡工博 文字編輯:簡工博
來源:作者:解放日報 顧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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