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偽史論”支流泛濫:邏輯陷阱、利益驅動與認知困境下的迷思
信息爆炸的當下,一股否定人類文明歷史真實性的“偽史論”暗流正在蔓延。其代表人物如黃河清,不僅質疑古希臘、古埃及文明的存在,否定文藝復興藝術遺產,甚至將矛頭指向瑪雅、印度等多個文明——從地中海沿岸的意大利、希臘,到北非的埃及,從美洲的墨西哥(瑪雅文明核心區),到南亞的印度,再到近代殖民帝國如英國、法國、葡萄牙、西班牙,他宣稱這些跨越歐、非、美、亞四大洲的數十個國家,其數千年歷史(從古希臘到文藝復興,從瑪雅文明到印度河流域文明)都是“集體造假”的產物。這種需要協調不同時代、不同地域(甚至歷史上曾相互征伐的國家)共同參與的“宏大造假工程”,早已超出常理邏輯——試想,19世紀的英國與法國還在爭奪殖民霸權,西班牙與葡萄牙曾為殖民地劃分兵戎相見,這些在歷史上長期處于競爭甚至敵對狀態的國家,為何要耗費數百年時間,聯手偽造一套“虛假歷史”?如此荒謬的論斷,卻憑著簡單粗暴的話術,在網絡上贏得了不少擁躉。為何這種缺乏依據的言論能蠱惑多人?背后是邏輯陷阱的布局、論證成本的落差、情感的綁定、教育的缺失、利益驅使下的流量變現,以及辯論中對人身攻擊的濫用,共同作用的結果。
一、零成本的否定:一句話顛覆千百年實證
“偽史論”最核心的手段,是利用“否定的低成本”與“證真的高門檻”。秉持這類觀點的人,無需任何證據,僅憑一句“這是假的”,就能將人類數千年文明遺產統統歸為“偽造”。比如宣稱埃及金字塔是19世紀英國殖民時期建造的、意大利文藝復興的藝術品是近代仿作、墨西哥瑪雅歷法是西班牙殖民者編造的、印度河流域的摩亨佐·達羅遺址是英國考古學家“憑空捏造”的……這些斷言既不用考證“造假者如何協調敵對國家”,也無需解釋“耗費如此巨大精力造假的動機”,卻能瞬間引發認知沖擊。
反駁者則要付出極高代價。學者們得援引不同文明的考古報告(如埃及考古學家對金字塔的地層分析、印度考古隊對摩亨佐·達羅的碳十四測年)、文獻校勘結果(如意大利檔案館保存的文藝復興時期藝術家手稿)、跨文明互證史料(如阿拉伯文獻對古希臘著作的翻譯與記載),甚至實地考察獲取一手資料,才能勉強拼湊出歷史的真實面貌。但即便如此,“偽史論”者仍能用“數據是偽造的”“專家被收買了”等借口,輕易否定證據的效力。這種“舉證責任倒置”的邏輯陷阱,讓理性辯論失去意義——就像有人說“你口袋里有一條龍”,你永遠沒法通過翻口袋證明“沒有”,因為對方隨時能說“龍是隱形的”。
當論證陷入“你永遠證不清,我永遠沒錯”的循環,“偽史論”的傳播成本近乎為零,反駁者卻要耗費大量時間精力對抗這種無端否定。長此以往,愿意較真的人越來越少,簡單粗暴的否定反而因“省力”更易擴散。
二、從理屈詞窮到人身攻擊:辯論底線的失守
更值得警惕的是,當反駁者費盡心力拿出實證,讓“偽史論”者陷入無言以對的境地時,他們往往會迅速切換戰場,用人身攻擊替代邏輯辯駁。“你是哪國人?”“你到底站在什么立場?”“是不是收了西方的好處?”這類質問,將討論的焦點從“事實真偽”轉移到“身份動機”,本質上是用道德綁架和立場質疑逃避論證責任。
這種策略看似拙劣,卻精準利用了部分公眾對“立場”的敏感——在“非此即彼”的思維模式下,只要給對方貼上“不愛國”“立場有問題”的標簽,就能瞬間消解其證據的可信度,甚至煽動群體情緒對反駁者進行圍攻。當辯論淪為“查身份”“扣帽子”,理性討論的空間被徹底擠壓,“偽史論”者便得以在混亂中保全自身,繼續傳播極端觀點。
三、情感綁定:用“文明自豪感”包裹的認知閉環
“偽史論”的傳播,離不開情感的巧妙裹挾。這類言論常打著“捍衛本文明”的旗號,把否定其他文明歷史與“增強民族自豪感”強行關聯。他們宣稱,承認埃及、希臘、瑪雅文明的真實性就是“崇洋媚外”,質疑才是“愛國”。這種將歷史認知與民族情感捆綁的做法,精準擊中了部分人的心理弱點。
對知識儲備有限的普通人來說,這種情感綁定很有迷惑性。當“其他文明歷史是假的”與“中華文明是唯一延續的真文明”形成對比,一種簡單的優越感便油然而生。信息碎片化時代,多數人缺乏系統的歷史、考古知識,難辨史料真偽與論證邏輯,卻容易被“我們最棒”的情感共鳴左右。一旦陷入“質疑其他文明=愛國”的思維怪圈,就會對“偽史論”產生強烈認同,甚至主動助推其傳播。
四、認知壁壘:知識匱乏與教育根基的缺失
“偽史論”流行的深層原因,在于公眾對世界文明的系統性認知不足,這與長期教育導向密切相關。從幼兒園到中學,對其他文明的介紹多是碎片化的:提到古希臘,多是奧運會與民主制度的標簽;談及瑪雅,不過是“神秘消失”的傳說;說起印度河流域文明,甚至鮮少出現在教材中。這些“節選式”內容既缺歷史脈絡梳理,也無考古實證支撐,更難成為考試重點。
相比之下,我們的歷史教育始終聚焦中華文明的連續性與輝煌成就——這本身沒錯,卻客觀上造成了認知“信息繭房”:多數人對自身文明認知清晰具體,對其他文明的理解卻模糊片面。當“偽史論”用極端否定打破這種模糊,知識儲備不足的普通人難辨真偽,反而容易被“原來他們都是假的”這種簡單結論吸引。
這種教育認知的失衡,為“偽史論”提供了土壤。當人們對其他文明的了解僅停留在零散符號層面,就難識破“偽造論”的邏輯漏洞;當文明自豪感被簡化為“非此即彼”的對立,就容易在情感沖動中放棄理性判斷。
五、越界造謠與治理的必要性
“偽史論”的泛濫早已超出正常學術討論范疇。學術爭議的關鍵是“基于證據的質疑”,而“偽史論”的本質是“無證據的否定”——前者要提出具體的史料矛盾、年代誤差或邏輯漏洞(如某份文獻的成書年代存疑),后者卻僅憑主觀臆斷給整個文明貼“偽造”標簽。這種行為,本質是利用“否定的低成本”造謠。
國家對部分“偽史論”賬號的封禁,并非壓制學術討論,而是規范造謠傳謠。當“金字塔是偽造的”“古希臘文明不存在”等言論反復傳播,危害不僅是扭曲歷史認知,更會誤導公眾形成“質疑無需證據、否定即是真理”的思維惰性。造謠者信口開河零成本,辟謠者卻要費盡心力實證,兩者反差鮮明。若放任不管,理性聲音會被淹沒,歷史認知將淪為情緒的附庸。
六、流量與利益:嘩眾取寵背后的生意經與受眾重合
“偽史論”的猖獗,還有清晰的利益鏈條。以黃河清為例,他的《言不必稱希臘》和《光從中華來》兩本書,圍繞“多文明偽造論”展開,通過制造爭議吸引流量,再轉化為書籍銷量與個人知名度,形成“爭議-流量-利益”的循環。
這種邏輯與部分自媒體人如司馬南的傳播策略高度契合——兩者都以“反西方”“質疑外部敘事”為標簽,用極端觀點制造對立情緒,吸引對復雜議題缺乏耐心、偏愛簡單結論的受眾。事實上,“偽史論”者與司馬南粉絲群體存在高度重合:他們習慣用“立場優先”替代“事實考證”,對“非黑即白”的敘事有天然偏好,將“質疑外部文明”與“捍衛本土立場”直接劃等號。這種重合的受眾基礎,讓“偽史論”得以借助類似的傳播路徑快速擴散——幾千萬粉絲中,即便只有少數人接受“偽史論”,也足以形成龐大的傳播群體。
“偽史論”的泛濫是多種因素交織的結果。我們必須認清其本質:它不是學術質疑,而是借“文明對比”之名行“認知綁架”之實;它不是愛國情懷的體現,而是用虛假優越感替代理性自信。唯有從教育層面填補世界文明認知的空白,在輿論場中堅守“證據優先”的討論原則,才能打破認知繭房,讓公眾樹立理性、客觀的歷史觀,共同維護真實、多元的文明認知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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