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女認真檢查著所有的所謂“中蠱”的偵察排戰士。無論是已經檢查完的,正在接受檢查的,還沒有檢查到的戰士,都心中對她十分懷疑,有人甚至十分抵觸。但礙于排長張虎的命令,不得不接受啞女的檢查。
向導老周更是心懷忐忑。他不知道啞女是否能檢查出結果來,但是無奈,只好接受檢查。
最后檢查的是張虎。他按照啞女的示意張嘴,撩衣,十分配合地接受著她的檢查。
啞女對張虎看得格外細心,當張虎撩起衣服時,她顫抖著手一遍一遍地輕輕地揉摸著他的肚腹,細心地觀察著,還輕輕地敲打著他的肚皮,湊近臉孔側耳傾聽著聲音,揣摩著他的病情程度到底如何。
張虎看著啞女眼中那濃濃的關切的神色,十分感動。想道:在沅陵無名山洞中,義弟明珠也是這般照顧過我,那眼神,那動作,何其相似!
一股熱浪從心頭翻起,一直涌到張虎的鼻腔,頓時他感到鼻頭發酸,眼眶濕潤。
啞女似乎從張虎的眼神和表情中讀懂了他的感受,對他輕輕地搖搖頭,然后拔下銀頭簪,在地上寫道:不是中蠱,是中毒!
緊跟在啞女身側的副排長趙越和三位班長都看清了啞女寫的字,不禁松了口氣。
張虎故意大聲地問道:大姐,偵察排確實不是中蠱,是中毒嗎?啞女沒有敢看他,但是卻肯定地點點頭。
戰士們都聽到了張虎那“不是中蠱”的清晰的問話,也看到了啞女明確的點頭,于是,紛紛將那顆提著的心放了下來。
張虎問道:大姐,我們中的是什么毒?
啞女寫道:貴州苗疆的瘋人草!
趙越吃驚地叫出了聲:什么?苗疆的瘋人草?
啞女看著魯莽的趙越,肯定地點點頭。
張虎看看老周,豈料,連自稱老湘西的老周也對啞女的判斷愣住了。
趙越忽然想起了爺爺,那位享譽松花江畔的杏林高手曾經對他說過: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亦無毒不有。回疆有曼陀羅,可使人長醉不醒,麻木不仁;苗疆有瘋人草,可使人肚腸奇癢,欲生欲死;關東有蟄馬菜,可使人肌膚腫脹,生瘡流膿……
想到此,他急忙將匣子槍插進槍套里,用力掐著肚子說:嗨!你這一說,我也開竅了。看這癥狀,倒真像瘋人草那玩意兒作的禍!
張虎驚喜地問道:老趙,你也知道這瘋人草能下毒?
趙越坦然說道:對,我爺爺曾經對我說過的。
張虎轉而問啞女:大姐,你能治療嗎?
啞女寫道:勉為其難。病人癥狀消失后,需瀉肚一天多。
趙越急忙附和:對對對!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撓著腦袋說:大姐,方才事急,沒有深思量,有些誤會您了,多有得罪,請原諒,請原諒!就請大姐趕快施救吧,我學過中醫,甘愿做你的助手!
啞女冷冷地看他一眼,理解地苦笑了一下,寫道:我不介意。救人要緊。請燒一鍋水。
趙越:好!我這就燒水去。他心有愧疚,忍住奇癢,立即和張虎動手燒水。
須臾,水燒開了。啞女從吊腳樓中拿來幾株晾干的中草藥投放進開水鍋里。
趙越說:這是蒲公英,這是九信草、三七,這是祈木香、天葵子、山冬青、血參,還有老君須……
張虎高興地說:你也看出門道來了?
趙越說:這是一些具有清熱、解毒、通經、活血功效的藥材,沒有什么毒性。
水沸騰著,藥味立刻在整個小院中彌漫開來。
啞女嗅了嗅,認為可以了,立刻輕輕地打著口哨,四處瀏覽著,然后疾步走向院墻旮旯的竹篁叢中,就像變戲法似的順手一抄,竟然抓起了一條湘西劇毒蛇“飯鏟頭”。
那蛇有鵝蛋粗,一人多長,被啞女捏著脖子,遲鈍地彎曲著身子,輕輕地盤卷在啞女的胳膊上,仿佛害怕用力會勒傷了啞女似的。
老周看得呆了。
戰士們也看呆了。
趙越皺起了眉頭。
戰士們認得那是劇毒蛇,看她玉女一般的儀態,居然敢赤手捉蛇,不由得又想起了老周說的巫女的故事,對她又疑信參半起來。
啞女提著蛇來到沸騰的鍋前,春蔥似的細手一用力,毒蛇立刻張開了嘴巴。一線毒汁從毒牙中“滋”地噴進了沸騰的藥水中。再一捏,又有一線毒汁噴進鍋里。
老周忽然大喊:哎呀!我的瑤家神祖呀,那些蛇毒,足足能夠毒死幾頭水牛的了!
戰士們聞言,都恐懼地看著那鍋翻騰著熱氣的藥湯。
啞女顯然聽到了,看老周一眼,眉頭一皺,略一遲疑,又繼續忙活起來。
趙越又警惕起來。他把三個班長叫到一邊低聲說:你們留點神!如果這些蛇毒能夠毒死幾頭水牛的話,那么毒死整個偵察排也就不成問題了。
啞女看了他們一眼,稍一猶豫,又快速忙活起來。
二班長低聲說:難道這個啞女人果真是竹葉青的姘頭、死黨不成?
三班長悄悄回答:我不相信她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對解放軍下此毒手。
趙越的手又不自覺地摸向了屁股后頭的匣子槍。
啞女看到了趙越的動作,稍一錯愕后,又看張虎。
張虎堅定地說:大姐,我相信你,該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吧!
啞女釋然了,又專心致志地忙活了起來。她把毒蛇輕輕放回竹篁叢中,像呵護一只病弱的雞崽兒。
戰士們愣愣地看著她,忘記了自身的奇癢。
啞女回到鍋旁,把鍋中的藥水攪了攪,舀出些放到鼻下聞了聞,皺著眉頭啜了一小口,就像品嘗味道如何似的,皺著眉頭想了想,然后舀出了三大瓢,又將一把陰干的艾蒿投放到鍋中,對張虎招招手,在地上寫道:每人喝一碗,藥水擦身,一個時辰即愈。誰敢先喝?
張虎毫不猶豫地說:大姐,我先喝!
啞女明眸一亮,一絲笑意像春風一樣釀滿了臉腮。她開心地點點頭,隨即寫道:不怕草毒未解又中蛇毒嗎?
趙越和三位班長此刻心中正警惕地嘀咕著呢!如今看了啞女寫出的話,都驚愕在了當場,然后將目光齊齊地投向了排長張虎。
喝還是不喝?治還是不治?張虎掃視了戰士們一眼,感到責任像泰山一樣壓在了肩頭。倘若瘋人草毒未去,又中蛇毒,那可是雪上加霜,其害無窮了!他面臨著兩難選擇。
啞女的眼睛像一泓深潭,微波不興地靜靜地看著張虎和偵察排的戰士們。
張虎問道:大姐,你用此方救過人嗎?
啞女坦誠地搖搖頭,寫道:初遇瘋人草中毒,也是初用父親驗方驅毒,因未驗證,故無把握。
張虎:哦!
啞女繼續寫道:用否,你自己決定。后果啞女難負。
趙越低聲地說:你們三個班長注意:啞女人這是以退為進,反守為攻之計。排長可別上當!他輕輕地扯了一下張虎的衣角。
張虎理解趙越的用意,朝他點點頭,因而慎重地問道:大姐,我們身上的瘋人草毒若是不解呢?
啞女在地上寫道:輕則半月自愈,重則二旬自好。
趙越說道:啊!只要沒生命危險,我們就能挺住!
啞女擦掉地上的字重寫:但臟腑奇癢難耐,皮肉流血化膿,潰爛發臭,且能引發旁癥。
趙越忙說:對!我知道,就怕耽誤治療引起并發癥狀。
啞女擦掉又寫:期間,四肢無力,精神萎靡,農不能耕,工不能工,兵不能戰。
趙越猶豫起來:這……
張虎也為難了。戰士們全都靜悄悄地看著他,等他拿主意。
張虎相信啞女,但后果需要自負。他遇到了兩難抉擇——要么是相信啞女服用此蛇毒湯,但要冒著生命危險;要么是不用,但全排戰士無疑會眼睜睜地困倒在這神秘莫測的青龍寨中,隨時冒著被竹葉青襲擊的危險。
趙越罵道:他媽的。這鳥病雖然死不了人,可是這半個多月的活罪也夠遭的。
三班長擔憂地說:我們的任務也就泡湯了!
張虎卻看見老周誰也不看地搖晃著腦袋。他在暗示大家:啞女之言不可信。
趙越低聲問二班長:猴子,是不是這鳥啞女想方設法往死路上誘逼我們呢!我看還是小心為妙。二班長卻不知如何回答。
張虎忽然問道:大姐,這蛇毒湯服下后,多久可見效?
啞女寫道:無論生死,只需一刻。
張虎說道:好!副排長,聽我命令!
趙越急忙立正:報告排長,請指示!
張虎語重心長地說:第一碗蛇毒草藥湯由我來喝。我若中毒死亡,由你代替我的職務,但任何人不得難為啞女大姐,她是在冒險使用父親未曾驗證的藥方,好心救我們的。我們決不能恩將仇報!
趙越大聲阻止:排長……
張虎吼道:這是命令!
趙越不情愿地:是!
張虎囑托道:請告訴首長,我服藥試驗是自愿的。你有中醫知識,要和啞女大姐共同研究將蛇毒湯稀釋或減量給同志們服用。日后,你要實事求是地向一四〇首長如實匯報……
啞女聞言,雙目一閉,熱淚滾滾而下。戰士們看了,有人感動,有人依然懷疑。
趙越哽咽著:排長……你……
張虎眼睛一瞪繼續說:你要想方設法讓戰士們快速恢復健康,以便盡快捉住竹葉青!——他雖然故作輕松,但到底有些悲壯。
趙越的眼淚一下子涌出來,使勁抽著鼻子說:不!排長,我懂醫,還是我先來試驗吧!
老牤牛:報告排長,我身體壯,我來喝第一碗!
二班長:排長,我先來。
三班長:我會排毒功,我先來。
許多戰士也跟著呼喊起來。
張虎高喊一聲:誰也不要爭了!這是命令。
戰士們立刻安靜了下來。
啞女感動得熱淚滾滾,連忙低下頭,悄悄地用袖頭揩掉淚水。
趙越唰地亮出了匣子槍,甕聲甕氣地問啞女:喂!我說啞女大姐,你這藥湯到底有幾成把握?排長要是真有三長兩短,我趙越的槍可是不認人!
啞女誠懇地搖搖頭。
張虎嚴肅地一扯趙越,吼道:副排長,收起槍來!然后果斷地說:大家別擔心。我相信這位大姐的良心和醫術!
啞女聽后,激動得再次熱淚奪眶而出。她啼泣著含淚寫道:無論誰試,我都盡力搶救。待張虎看明白了,立即用腳抹掉。
老周好奇,想看啞女寫的是什么,可惜看不見,而且啞女隨寫隨擦了。他感到十分遺憾。
張虎舀起一碗藥湯,看了看啞女。啞女渾身一顫,遲疑了一下,然后贊許地對他點點頭。
所有人的目光一齊關注地投向了排長,齊唰唰地盯著他手中的藥碗。
張虎對著啞女一笑,輕輕吹了吹藥水,抑制了一下激動的心情,然后一口氣喝下去。
趙越厲聲呼喊著:一班加強警戒;二班護理排長;三班原地待命!
三名班長大聲地應答著,聲音里也充滿了悲壯。(未完待續,敬請續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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