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甲辰之歲,夏暮之交,余游歷于蜀地,尋懷往哲之風。追慕李杜,遂吟詩曰:“鞭馬驅車品藤梨,利州古道漫磨心。輕絲銀竹添幽緒,憶懷漢王度嘉陵。”
欲潤《涼州賦》,奈何世塵紛擾,身心未修,名韁利鎖,困我窮年。推卻俗務,心存愧疚,負君厚望,實為憾事。
初至新境,目之所遇,皆表象耳。久居涼州,歲月漸深,理解愈明,視界益廣。事之后意,亦隨之清晰。是故,書涼州者,必深入其中,離涼州而作,則想象之辭也,非真實之記也。正所謂“入鄉問俗”,方能得其真諦;又如鄭玄注經,必求其本源,方得其實。
若無久居武威之心,則難述涼州之魂。除潤色《涼州賦并序》外,更欲撰《武威賦》數篇。世人對涼州知之甚寡,混淆涼部、涼郡、涼區之分。班固《兩都賦》言長安、洛陽二都之美,今則需辨涼州諸地之異;董狐直筆,史家精神,今亦需詳實記載,使后人有所考據。
今愿執筆,詳盡記述,使涼州真貌昭示于世,此乃余之責也。力逮丁亥年百城賦武威賦之未逮,金聲玉振,聲明有人!
是為序。
觀夫武威,亦號涼州。在天文,東井、輿鬼分野于涼州,處鶉首之次;在地理,伐北開西,涼州固河右之心。今者世人常言:“西北首府金涼州,雍涼之都武威郡。”此語豈徒然哉?實有典故存焉。子能答乎?
紫山蟠龍吐云氣,谷水回紋織錦茵。控張掖之鎖鑰,扼敦煌之咽喉;駝鈴搖碎玉門月,烽燧點燃瀚海星。更有天馬踏燕凌太虛,雷臺觀日耀金甲;西夏碑鐫番漢字,文廟柏蔭圣賢書。此皆造物鐘靈之跡,豈可默然無述?
涼州歷代設治,或置刺史以牧民,或命將軍而御邊,或立都督以統軍,或設總管而鎮土。皆賴紫山之嵯峨,谷水之瑩澈,遂成姑臧臥龍。每歲農歷五月十三,君子登蓮花山,遙望七級城,此乃涼州君子登高必賦之事也。或有惑者問曰:“武威何以號稱姑臧?”余則驕傲告之:“蓋因天府之國,擁姑臧紫山,故得斯名。”
漢武斷匈臂,四郡列星屏;前涼鑄京華,武人追儒風。禿發南涼擂戰鼓,涼州會盟息刀兵。西夏西涼佛塔立,明清駝鈴續商經。千年風云翻史冊,六朝興廢鑒蒼冥!
昔女媧之臺,今曰皇娘娘臺矣。每過此地,輒思歲月之深鐫,感涼州之歷練。倘聞鄉音在側,純正無訛,慎勿笑之。何哉?涼州方言者,古漢語之遺珍也,載于典籍,多有徵驗。今之鄉鄰或以操武威方言為恥,實因未深究涼州文化之故耳。豈不聞離家之游子,聞鄉音而淚下耶!溯往思來,感慨系之: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賈詡袖藏三分策,陰鏗筆開近體詩。李益秋笳驚朔雁,薩班法雨潤蕃籬。更聞鳩摩譯經留貝葉,段穎竇憲勒燕然。縱使鄉野牧羊兒,亦能喧詤話霍衛;尕娃笑指三套車,古音存乎巷陌之間,“嗢噱”“鬎鬁”溯至秦漢;忠義鐫在骨髓,文脈千載續弦歌!
若夫歸鄉之游子,睹河西都會摩肩接踵,亦將忽焉涕泗襟袖矣!淚灑昭武門,豈不悲哉?涼之大也,一州之地,文旅行省列國;涼之小也,萬方之末,猶若滄海一粟。離武威再返,觀此盛景,感懷舊貌,豈無同感乎?
涼州形勝甚微,實為系乎九鼎。河西涼州之得失,關乎天下盛衰。《涼州詞》既成唐詩表征。武威非獨武威人之鄉,亦文人騷客夢中故里。是以涼州之境,非獨一人之獨占,亦非一姓之私產,乃華夏諸族共襄之樂土。
昔西晉神器更易,張軌得泰觀,遂居涼州,可謂乾坤皆有。觀其行事,復竇融烎志,必仰慕武威休屠。此誠可嘆也!張公得卦象昭昭,知天意而安其位,處涼部而撫其民,其志豈非與天地同在哉?其心豈非與日月同輝哉?今久居武威之黎民,幾人猶記張軌之恩?
若論涼州,余誠數日數夜言之不盡。往昔心志高遠,竟敢妄議“涼州學”,撰《涼州賦并序》,近萬言矣。思之,亦自佩其勇。人固當達成己身所定之目標,志存高遠,則不致彷徨。
余欲搦管摛章,今作小賦以抒懷,伏望賢達君子垂教,俾吾得進益焉。仆雖駑鈍,幸曾聞先賢之高風亮節,沐德音之余韻;雖未能親承謦欬,然亦心向往之久矣。觀夫重外者,其內必拙;無心致用,刻意難成。古之賢達,不務虛華,唯守其真。高士修身,去偽存誠,處靜待時,任運行道。飾表忘本,逐末棄源,雖勤于外,終不免中虛。是以無為得天,有心失自然。此理昭然,豈可忽哉?
是為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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