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0年4月29日下午六點半左右，崇文門方向傳出了一聲巨響。年久失修的崇文門城樓檐子突然塌了，砸壞了車，還死傷了人。

當時的白話小報《群強報》記錄了意外發生的原因，“因年久失修，木植糟朽，頭一層樓檐子木板脫落，砸坍了二層樓木板，瓦木灰塊一齊落地”，也就是第二重檐大面積坍塌，導致重大傷亡。崇文門城樓高達35.2米，這高空墜物的殺傷力可想而知。

1920年，發生坍塌事故后的崇文門城樓。

1920年4月29日崇文門城樓檐子坍塌砸毀的黃包車

從現場照片看，被砸中的黃包車直接被拍扁了，兩名車夫不幸遇難。他們都是在城門東側趴活兒的窮苦人，叫史長太的年四十二歲，叫閻記升的則只有二十五歲。正值青壯年，兩條生命的逝去，對于兩個家庭來說可謂滅頂之災。更慘的是，直到第二天中午十一點多，“始將殘磚折木、瓦磯灰塵等物除開，刨出被壓斃之人”。

在城門西側，還有一位傷者，本是附近協和醫院工地的工人。自洛克菲勒基金會盤下老豫王府，并于1918年興工以來，協和醫院這個大工程還且完不了工。三十八歲的范文彬干了一天活兒，是來樓子底下歇腳，打算小睡一覺的，結果卻遭遇飛來橫禍，“胸前偏左肩臂等處，骨被砸碎，內部震傷，當時不能言語，后經巡警看見，抬至仁民醫院調治”。通過隨身帶著洋字碼的銅牌，旁人才知他是協和工地的工人。

事故發生后，繁忙的崇文門路口交通一時斷絕。當時的報道還說砸傷了一輛電車，但那時電車尚未開通，應該是擊中了城樓前通過的火車。

年久失修的崇文門城樓，緊挨鐵道，人車擁擠。

城樓屢發險情，的確跟離鐵道過近、火車常年震動有關。崇文門城樓、宣武門箭樓和內城東北角樓的險情都屬于此類情況。東北角樓在環城鐵路建成的第二年（1916年），就發生了樓上磚瓦砸死工人事件，以至于1922年被拆得只剩城臺。

這次崇文門發生的悲慘一幕，驚動了步軍統領衙門和警察廳，現場迅速被封鎖。第二天中午，步軍統領王懷慶和京師警察總監吳炳湘趕到現場，并向大總統徐世昌做了匯報。

隨后，對其它城樓的“安全檢查”開始了。據5月8日《大公報》，提署（步軍統領衙門）特派工程處前往各門查驗有無腐朽之處，呈明派工拆卸，以免再生危險。但當時正值時局動蕩，市政經費緊張，且原本就有拆除城門便利交通的計劃，因此這些古老的城門也迎來了不同的命運。

1921年德勝門城樓和宣武門箭樓被拆除，而崇文門城樓和宣武門城樓則被修繕一新。根據重修崇文門城樓時所立碑記，出事半年之后的10月27日，城樓開工修繕，歷時九個月，終于1921年7月完工，共花費大洋6830元。

1921年所立崇文門大修碑記

1920年至1921年，崇文門城樓北側。城樓上搭著腳手架，正在修繕。

崇文門城樓修繕時搭起了高高的腳手架，這些都是杉（shā）篙和繩子的巧妙結合。匠人們展示的行將落幕的古老技藝，引得東交民巷的外國人頻頻光臨，舉起相機，發出由衷的贊嘆。其中一張照片，是拍攝者攀上腳手架俯拍的崇文門內景象，西方城堡一樣的同仁醫院盡收眼底，遠處是剛剛建好的協和醫院。在這古老城樓的俯視下，北京城正在發生著深刻的變遷。

崇文門城樓修繕時，在腳手架上向西北俯拍，近處可見同仁醫院，遠處可見協和醫院。

在崇文門箭樓城臺南側向北拍攝，可見崇文門城樓正在搭架修繕。此時箭樓已經拆除，只剩城臺。

1922年，喜龍仁拍攝的崇文門城樓煥然一新，此時城樓修繕已經完工。

1922年至1923年，喜龍仁鏡頭中修繕后的崇文門城樓。

上世紀60年代，因地鐵施工需要，老北京著名的哈德門（崇文門俗稱）最終消失。不過，崇文門東側的城墻還幸存。從崇文門到東南角樓，這段北京現存最長的明城墻，如今以明城墻遺址公園的身份重獲新生，承載著現代都市的古老神韻。

文| 李哲

圖| 李哲、陶然野佬

編輯| 楊麗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