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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一:貓頭鷹在黃昏起飛(附創(chuàng)作談和同期作者李冼短評)丨天涯·“散文新銳榜”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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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微信號 :tyzz1996

天有際,思無涯。

點擊封面,下單本期雜志

編者按:

希望年輕人將

“三十而立”的《天涯》當(dāng)好朋友

“不厚名家,不薄新人”一直是《天涯》的用稿原則之一。今年是 《天涯》改版三十周年,三十正是當(dāng)打之年,我們不僅永遠向那些有才華的年輕人敞開,當(dāng)年輕人的好朋友,也希望年輕人將“三十而立”的《天涯》當(dāng)好朋友。這幾年,我們大力推薦更年輕的90后、00后寫作者,除了“小說”欄目的子版塊“新人工作間”,還連續(xù)在“小說”欄目中推出了“自然來稿里的文學(xué)新人”小輯,既然“小說”欄目已經(jīng)“收獲多多”,“散文”欄目也不甘示弱。

《天涯》2025年第2期“散文”欄目,我們 重磅推出“散文新銳榜”2025,曾春艷、莊越之、羊一、李冼和李欣雨五位新人的散文新作,寫山川大地、異想世界、女性命運、恐懼戰(zhàn)栗和人間親情。這些文字,如潺潺細流,滲入人事物及情感的縫隙,得散文內(nèi)向性、精神性之精髓。假以時日,這些新人必將在散文領(lǐng)域大放異彩。

微信推送“散文新銳榜”2025這個小輯的散文時,我們還是按照慣例,采取閉環(huán)互評的方式,即后一位作者評前一位作者的作品,第一位作者評最后一位作者的作品,形成閉環(huán)。相互發(fā)現(xiàn)同期作者各自的長處和短處,是為了讓年輕作者在《天涯》這個平臺迅速成長。在《天涯》發(fā)表作品,不僅是為了亮相和稿酬,更是一次參加交流會、改稿會、互助會的難得機會。

今天推送的是羊一的散文《貓頭鷹在黃昏起飛》以及她本人的創(chuàng)作談,同推送的,還有本期同一小輯中的作者李冼針對《貓頭鷹在黃昏起飛》所寫的短評。

《天涯》

?“散文新銳榜”2025

2025年第2期


羊一

創(chuàng)作談

羊一:重回野草地

去年我斷斷續(xù)續(xù)在創(chuàng)作一個系列散文,《貓頭鷹在黃昏起飛》是其中一篇。

我稱它們是系列散文,因為它們有著一定的共性,里頭的人物幾乎都來自于我遙遠的故鄉(xiāng), 也都是小人物。有遞給我野果子吃的瘋女人;有被龍卷風(fēng)帶走了丈夫的祖母;有為了謀生,趕著種豬在各個村落跑的趕豬人;有不善言談的聾子,為了生計一頭扎進藏著華南虎的迷霧山林;也有我自己和與我的命運相關(guān)的其他人物。

一開始我并不明白自己為什么執(zhí)著于要寫他們,我只是會在夢境中回到故鄉(xiāng),那個我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回去的村莊。夢里頭少有人,可會有一只羊,一片野草地,一些我住過的木房子,還有其它,它們會變形,會和我在其它年紀(jì)遇到的場景交織,可我仍是能一眼認出它們來自于我的童年。

童年時,我就常去村莊一片野草地玩耍,那個時候,那片野草地每年都會隨著汛期到來而發(fā)生改變,它似乎在給我散發(fā)一些跡象,可一個孩子并不曾察覺。直到我最后一次走在那片野地上,送祖母的棺木去后山下葬,人們在比人頭還高的一條荒草小道中穿行,野草地已經(jīng)無法找尋到,河流侵蝕了它大半,其余的也被村人拓寬,成了走人和牲口的道路。

村莊的野草地消失了,而我的散文寫作卻可以一次次重回那片野草地。我把那些小人物放進去,也盡力還原了當(dāng)年那個敏感孩子的目光,獨獨不屬于那片野草地的只有一個,我不再是那個腦子空白又無助自卑的小孩,而是一個經(jīng)歷了命運裹挾,又平靜下來的成年人。

其實,一片野草地會改變,會消失,是時間的規(guī)律,也是命運的規(guī)律,一個成年人足以坦然接受并尊重命運的變化,況且會改變、會消失的還有人。

但能用寫作的方式,在精神上重回一片野草地,是一種非常奇妙的意識旅程。我不必再像小時候那般小心翼翼,而是帶著另一番心境和見地,以一個親歷者同時又是旁觀者的身份,回看那些自我幼時就開始窺看的村莊小人物的命運軌跡,當(dāng)然在看旁人的命運軌跡時,也使一個寫作者將自己看得更清楚,更敢去直視內(nèi)心深處的一切,去平靜地敘述以往不忍吐露的經(jīng)歷。

我想我很幸運,能用寫作和童年的自己相遇,用平靜的心去包容和治愈那個孤獨無助的小孩,我也很想謝謝童年的那個孩子,盡管那個小孩和現(xiàn)在的這個成年女人有很多不一樣,但她們都是我,還是有很多相似之處,至少在散文寫作中,那個小孩留給我一個純粹的視角,讓一個寫作者在今后的散文創(chuàng)作依然可以延續(xù)的那樣一個目光。


李冼

短評

李冼:重合的命運

散文寫作真實地呈現(xiàn)出了內(nèi)心的想法,羊一在散文里通過回憶與現(xiàn)實的交織,讓“我”與母親的命運一次次呈現(xiàn)在字里行間,散文里多次提到“命運”一詞,無力而無奈。母親在命運里注定像貓頭鷹,“像一只到了夜晚就有動靜的貓頭鷹”,“眼睛也跟晚上的貓頭鷹一樣的,眼神凝在一處,不搭理任何人”,母親像貓頭鷹在黃昏起飛,在夜里才能成為真實的她,釋放壓制在白日里真實的她。母親總在夜晚的夢境里尋找東西,明面上是在尋找金子,那塊父親守金礦時撿到的金子,實則是在追憶往事,尋找沒有放下的過去,包括故鄉(xiāng)、家庭與親人,等等。

“我”與母親在早年的命運是重合的,母親逃離過兩次故鄉(xiāng),一次是去往嶺南打工,另一次是結(jié)束了與丈夫的婚姻后,再次來到了嶺南,這種逃離是無力的選擇,又是無奈的堅持。“我”在故鄉(xiāng)經(jīng)歷了一些遭遇與母親延續(xù)給“我”的命運后,“我”便暗暗生出逃離故鄉(xiāng)的心思,終于在二十歲的時候考取大學(xué)逃離了故鄉(xiāng),這種逃離似乎是注定的,似乎又是“謀劃”好的。母親長年在嶺南,幾乎不肯回到故鄉(xiāng),偶爾回去也成了“客人”,從主人到“客人”的落差,成了母親無法逾越的一道坎,這也堅定了母親逃離的選擇。“我”在故鄉(xiāng)沒有根,無法自在地回到故鄉(xiāng),“我”也成了故鄉(xiāng)的“客人”,這種無法回到故鄉(xiāng)的命運,順延了母親無法回的命運。“我”與母親都經(jīng)歷了被夢境困擾,“我”在夢中遇到莫名的迫害,每次都發(fā)出無力的呼救,而母親總夢到黑衣男人來偷生活錢,那是支撐生活的費用,沒有它生活就難以為繼,不同的夢,都在精神與心靈上折磨人,都莫名地指向了“迫害”。“我”與母親還經(jīng)歷了重組家庭的命運,“我”有了繼父,他把刀架在“我”脖子上,還失信于答應(yīng)過拿錢給“我”讀大學(xué)這事,“我”沒有得到父親的溫暖,而母親有了第二任丈夫,她倆經(jīng)常吵架與分離,她也沒有得到來自丈夫的溫暖。

貓頭鷹在黃昏起飛

羊一

母親獨自棲身的嶺南小鎮(zhèn),黃昏總是冗長,琥珀色的天空藏身在擠成堆的樓房后面,人若是站在巷子里,透過縫隙,頭頂只有一塊小小的天空壓下來,這里瞥見的黃昏,在我眼里一直都顯得荒涼乏味。

而從母親向本地胖女人租下的二樓單間一個窗戶望出去,是什么也看不見的,夕陽被一幢幢緊貼著的建筑完全遮擋住了。五樓以下的住戶日日籠罩在昏暗的日子里,置身在這樣的空間,黃昏來臨的時候,與我和母親并沒有什么關(guān)系。

母親算是逃到嶺南來的,從故鄉(xiāng)出發(fā),她一生中逃離過兩次。

一次是她十來歲的時候,外祖母去世后,外祖父獨自拉扯一大家子,家中日子難過,她便跟隨村里人前往嶺南打工。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當(dāng)她結(jié)束了與父親的生活,將我塞到了山上姨娘家后,再次回歸嶺南,而我之所以能被故鄉(xiāng)留下來,是因為不得在老家繼續(xù)求學(xué)。

這一走,她幾乎不肯再回到故鄉(xiāng),任憑親人如何呼喊,母親也無動于衷。

所以在我日漸長大的日子里,我與故鄉(xiāng)就有一種若即若離的關(guān)系。一方面,我自小在故鄉(xiāng)的山林草地里野慣了,整個童年乃至長大后的記憶都離不開那片土地;而另一方面,我在故鄉(xiāng)的遭遇以及母親延續(xù)給兒時的我的命運,常促使我暗暗生出逃離故鄉(xiāng)的心思。

母親逃離了故鄉(xiāng)兩次,而我只有一次。其實說逃離是我一廂情愿的想法,或許在我的母親那里,她不這般看待自己的出走,她對故鄉(xiāng)有著深深的眷戀,只不過母親在故鄉(xiāng)一無所有,她似乎不知道該如何回到那個滿是親人,卻又輕飄飄的故鄉(xiāng)。

母親和父親分開,走的時候兩手空空,除了我,母親什么也沒要,而父親也什么都沒給,母親回到故鄉(xiāng)是沒有落腳之地的。不得已回來辦事,母親也只能回舅舅家,可老家的風(fēng)俗,女子出嫁后再回娘家就成了客人,“客居”在自己的故鄉(xiāng),似乎令母親不自在。而且不知為何,只要在祖屋的房子中躺下,母親總是會做駭人的夢,她不得不長久在外漂泊。

有將近三十年,母親都躲在嶺南,母親在外漂泊的時候,我在故鄉(xiāng)也沒有根。尤其是被塞進姨娘家后,盡管姨娘待我極好,我卻不由冒出寄人籬下的滋味,一心想離開,去母親身邊,去任何地方都好。我在二十歲的時候逃離故鄉(xiāng),我考取了異鄉(xiāng)的大學(xué),而等我工作后,漸漸地,故鄉(xiāng)我也回不去了,故鄉(xiāng)沒有母親,自然也沒有我的落腳之地。

很奇怪的一件事,對于一個寫作者來說,童年中的那塊大地一直是我靈感的潛伏地,里面的人,里面的草木我都忘卻不了,只是不知為何,故鄉(xiāng)的山河草木給我一種感覺,故鄉(xiāng)的人和事又給我相反的一種。

對我而言,故鄉(xiāng)似乎也無法自在地回去,于是我跑得多的就是母親在嶺南小鎮(zhèn)的家。她常年在嶺南的各個小鎮(zhèn)輾轉(zhuǎn),早年間,沒有固定的居住地,我們小小的家總是流動著,直到近些年,她停了下來,可在熟悉的鎮(zhèn)子上,她也要變換著從一個單間搬到另一個單間。

單身的母親獨自在異鄉(xiāng),為了養(yǎng)育女兒而奔波,似乎單調(diào)乏味的小鎮(zhèn)也成了她躲避他人眼光的避難所。我不常在母親身邊待著,早年間,我在遠離她的地方求學(xué),異鄉(xiāng)的小鎮(zhèn)是我和母親的家,偶爾我們在小鎮(zhèn)團聚。

母親會在黃昏中往家趕,更多的時候,她冒著夜色踩著自行車回家,夜晚的風(fēng)在空曠的小鎮(zhèn)外晃蕩,碰到堅硬的建筑物時就被吞噬了大半,留給小鎮(zhèn)的只有凝固的、獨屬于這里的氣息。

小鎮(zhèn)的人們會在夜色中跑到廣場、街道上透氣,他們的行為重復(fù),并以此為樂。此時街道會被小商販占據(jù),噪雜的音樂,復(fù)雜的食物味道在街道兩邊擴散,在女人們大驚失色的尖叫聲中,時不時一只老鼠會從低矮的草叢、灌木叢中鉆出來,又在人們一致的喊叫聲中逃竄離場。

我不愛將自己放到夜晚的街道中去,總在家中等著母親放工。但密密麻麻的樓房中,屬于母親的那一個格子間,黃昏前就被一股熱浪包裹著,夜里也消散不去。一年中有幾個炎熱的日子最是難挨,在我們的單間里,我一宿一宿睡不著,沉悶的熱氣在房間縈繞,我只能不停用涼水擦拭身體緩解悶熱,母親或是見識多了這樣的處境,總在我燥熱難耐時響起輕微的鼾聲。

如若不是本該沉沉睡去的時刻,我清醒著,也不會輕易發(fā)覺母親的異常。

一個夜里,我躺在冒著熱氣的床板上煎熬,母親卻翻身坐了起來,嘴里喃喃自語。一開始我以為母親也是被熱到了,做出怪異的舉動,她朝著床尾的方向摸了幾下,又換了一個方向搗鼓了一番后,撲通一聲躺回了原來的地方。我試探性地叫喚,母親卻似沒有聽到,一動不動,沒多久,我的耳邊再次響起母親輕微的呼吸聲。

快到凌晨的時候,母親又一次起來了。她坐著就朝我的被窩里伸手,另一只手向床沿的地方摸過去,我繼續(xù)叫母親,可房間里除了巨大的風(fēng)扇聲,再無回音。母親掀開自己的被子,又爬到床的另一邊翻找,窗外幽暗的路燈照到母親臉上,她的眼睛似閉似睜,木訥地盯著前方,我怯生生地問:“你干什么呢?”

“金子,我找……金子。”母親終于回話了,但她的聲音不連續(xù),顫巍巍的,我隱約聽到了她說要找東西,找一塊金子。

“什么金子呀?”我順著母親的話,滿是疑惑。加上母親那癡癡的神態(tài),我的心吊到了嗓子眼,但一想到是自己的母親,又壓了回去。

“金子……在……這里的……”母親的聲音變得模糊,我扯著耳朵使勁拼湊她斷斷續(xù)續(xù)的字眼,再繼續(xù)問她話,她就不再搭理我了,作勢要跳到床下去。我不敢觸碰她,于是壯著膽子喊了一句“在這里呀”,母親把身子轉(zhuǎn)了過來,我繼續(xù)哄道:“你過來睡,不早了,明日還要早起。”

母親摸摸凌亂的頭發(fā),左右掃視一圈后躺下了。凌晨的房間熱浪已消了大半,我卻困意全無,我想起母親老早就跟我提過夜晚的事情——起來找東西,她只跟我說不用害怕,她睡著睡著可能會起來。

我一下子還沒有懂母親的意思,直到這個夜晚我才明白母親指的是夢游。可母親沒有說夢游,而是說找東西,我意識到什么事情不對勁,那個一直纏著母親的夢并沒有遠去。

十多年前,姨娘家的姐姐來母親這里住過一段時間,那時的我還在老家上學(xué),姐姐見到我后憐憫地望著我,吞吞吐吐地說:“沒事多關(guān)心一下你的母親,她不容易。”

姐姐不肯吐露再多,我偷偷去聽她和姨娘的話,才知道姐姐借住的時候被母親晚上的舉動驚嚇到了。母親從床上爬起來后便在家里的各個抽屜翻找,又把枕頭掀開,把涼席卷到一邊,拼命撕扯著被褥,母親嘴里喃喃自語,根本聽不見姐姐的呼喊,她只好怯懦地躺回到床上,將身體對著墻壁,大氣不敢出,時不時回頭瞟一眼滿房間轉(zhuǎn)悠的我的母親,直到夜晚晃蕩的人將涼席卷回來,整好被子睡下,一切才安靜下來。

“像一只到了夜晚就有動靜的貓頭鷹,”姐姐對著姨娘訴苦,“太頻繁了,把燈打開了她都不會醒來。小姨當(dāng)時的眼睛也跟晚上的貓頭鷹一樣的,眼神凝在一處,不搭理任何人。一開始嚇得我都不敢睡覺,小姨給我講了緣由后才好一些,想想小姨的命運,也確實坎坷得很……”

姐姐口中母親的命運,我大致知情,母親的命運和我的命運在早年是重合的。但母親是一個善于隱瞞自己苦難的人,很多經(jīng)歷我都是后知后覺,我想她是怕把自己的苦延續(xù)到我身上,而時常沉默著。

母親出生在一個子女眾多的家庭,盡管她是最小最受庇護的那個孩子,但所處的年代艱難,生活又總是一次次給這個貧困的家庭壓上更重的擔(dān)子,她只好早早就去嶺南打工。或許苦難是會壓制住一個人的真性情罷,外祖父跟前的母親向來是最順從的,但遠離了故鄉(xiāng)后,她的主意漸漸大了起來,不顧家人的阻攔獨自在嶺南成了家。

成家后第二年,母親生下了姐姐,我的生父盼望一個男孩子,在我跟著姐姐相繼出生后,他便產(chǎn)生了將我送出去的想法。母親跟我回憶過,生父早就計劃好了,母親在家中生產(chǎn)完,剛從昏睡中醒過來,生父就坐在床邊,說家族中的人為我找了一對無孩子的老夫妻,老夫妻已經(jīng)送來了一筆微薄的營養(yǎng)錢,算是定下了我。生父的決心堅定,每每外出,他會將姐姐扛在肩上,而我他一次都不肯觸碰,我想他是怕有了感情,無法灑脫地將我送出去。母親便是在這一年抱著我離開的,盡管生父苦苦哀求,并許諾將我留下來,母親也不回頭。生父對我的母親是好的,我不知道母親是為了我,還是旁的緣由毅然打發(fā)走了他。生父那片地方有著令母親不適的風(fēng)俗,男人在家照顧孩子,而最繁重勞累的活計全是女人去干,母親要在太陽毒辣的時候去田間勞作,去顧果園的林木,生父偶爾還是會陪著母親,但不多。

我出生的地方是一個荒涼的小山村,一切的不適從和孩子即將被送走的命運襲擊著這個女人,母親終是帶著我走了。自此,父親和姐姐遠離了我們的生活,只是沒想到這一分別,我和姐姐的再次見面是將近二十年后。

從記事起,我躺在母親懷里,她會深沉地和我講起當(dāng)年的事情,只要一提到我那素未謀面的姐姐,母親總是抱緊我,淚流滿面。

我有時候不得不懷疑,那種逃離故鄉(xiāng)的沖動,在我心里暗暗滋長的根源是不是在這里。在我還是襁褓中的嬰兒時,母親就帶著我逃離了我出生的小山村,留下來或者被帶走,我的命運必然是截然不同的,對于母親來說也是一樣。

命運的道路很難說清楚,沒有被選擇的那條不一定就是最壞的,而一個人選擇踏入的那條也并不會因為被選擇而變得有所不同,如果一個人內(nèi)心深處的東西沒有覺醒的話,她無論避開哪一條命運的道路,其實都是在走一條路。

這些是在很久以后,我看到母親仍舊在重復(fù)的命運中掙扎,在我自己感知了命運遞過來的分量后,才漸漸有所意會。

我的母親,無論選擇怎樣的人生,有一件事情一直沒變過,她從來都將我?guī)е矔r常會想起自己的大女兒,那個自小便離開了母親的孩子。不過盡管只帶走了一個孩子,但貧窮且善良的母親總是要先去惦記生計,空不出時間惦念人,巨大的生活負擔(dān)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也漸漸有了在夜里起來翻找的毛病。只是對于母親的離奇行為,我都是聽人談起,真正第一次見到便是在那悶熱得無法入眠的晚上。我在心里暗暗思忖,母親頻繁在夢中尋找的金子,是她潛意識中對何種事物的執(zhí)念,是遠遠不夠用的生活錢,還是她的大女兒,或者其他?

夜里的母親,在我的眼里是另一個她,一個釋放了壓制在白日里的真實的她。夜里的她察覺出了被埋藏起來的東西,可白天的母親似乎并沒有意識到,在我們聊起她夢游后找東西的事情時,她總是在一開始顯得閃躲。

“你昨夜夢游了!”我輕輕地對著母親,偏著頭笑。

“不會,我不記得做過夢。”

“你說要起來找金子。”看著故作輕松的我,母親本來不信,直到我說出找金子。

“我說金子了,我怎么會說金子呢?”母親嘆了一口氣,“嚇到你沒?”

我搖搖頭。

“我知道,我嚇到過別人,我控制不住。你上中學(xué)那會兒,每個月夜里我都會起來幾次,月底的時候,枕頭里有一個信封,裝著從工廠領(lǐng)來的現(xiàn)金,有時我還會特意縫進被子里,我總是夢到一個穿黑色衣服的男人闖進來,把我們的生活錢偷走了。我著急啊,被偷走了怎么給你打?qū)W費呢!夢里的一切太真實了,我以為自己被驚醒了就拼命地找,可就是找不到……”

母親陷入了對往事的回憶中,那些從我中學(xué)起,她獨自一人承受著的,不忍心將我卷進來而對我緘口的事情,而直到我出來工作前,這樣的事情數(shù)不勝數(shù),或許這就是大多數(shù)母親的天性罷。

母親想將自己的命運與我的分割開,好讓我能在命運的荒原中少一些分量。不過那時的我并沒有因此感到輕松,對于母親,我有一種莫名的愧疚感,也有一種與母親一樣的對命運和一些人的抱怨。

母親回憶往事的語調(diào)細長,情緒激烈,我握住了母親粗糙而松軟的手。

“那時候夜里的夢,你到了白天也記得?”

“有時候記得,大多時候不會,一覺醒來發(fā)覺房子里亂糟糟的,我就知道夜里又夢游了。”我滿臉擔(dān)憂地瞧著母親,“都是在現(xiàn)金領(lǐng)回后的幾天,有時候家中的一切有條不紊,我也會感到疲憊,許是起來找過罷。”

“你好能干,白天忙完,晚上也不放過。”我試圖緩解一下緊張的氣氛,母親和我對著眼笑了。

“你不應(yīng)該是找錢嗎?怎么會找金子呢?”我暗暗覺得母親的“金子”不簡單。

“我怎么會是在找金子呀,我們哪來的金子喲?我找的是從工廠領(lǐng)回來的錢。”母親記不得金子,可我真真切切聽到的就是金子,而且聽到過不止一次。“不過,你要說起金子,我依稀記得似乎真有那樣一塊粘連著金子的小石頭,在你還小的時候……”

等我大一點,只要我問,母親都會一次次重復(fù)給我講自己的命運。當(dāng)然,她只會講能給我講的,如若對我有負擔(dān)的,她都藏在心底。就如她曾兩次患上較為嚴重的病痛,我是在結(jié)束高考和大學(xué)學(xué)業(yè)后才知曉,母親瞞得很好。但對于一些我早就知情的人和事,母親在我面前倒是肆無忌憚,流露出憤怒和不甘。

夜里的母親是糾結(jié)的、沉痛的,白日里的母親談起往事自然也是滿腹怨氣,而她并不自知,我也不知,我會和她一起怨怪人性的復(fù)雜和命運的無常。我與母親都沒有旁人可以訴說,小鎮(zhèn)上的見面成了我們互相宣泄情緒的地方,久而久之,小鎮(zhèn)在我眼里也越發(fā)乏味荒涼。

后來,隨著年歲的漸長,我平靜下來,還走上了寫作之路,把那些早年間藏于心底的困苦拿出來,直視它,思考它,一切變得輕飄飄的。我踩著母親隱藏了生活難處的肩膀,找到了從荊棘中踏出來的路,而我的母親,仍舊在自我的命運中喋喋不休。

母親口中真實的金子是我的父親看守金礦時撿到的,那只是一塊粘連著一小片金子的石頭,后來也不知所蹤。母親不會對一小塊金子耿耿于懷,我聽著她亢奮地追憶往事,知道是她沒有將過去放下。

母親帶著襁褓中的我從生父家逃離出來后,沒多久認識了我的繼父,繼父與我無血緣關(guān)系,但從我記事起,我便將這個男人當(dāng)作了我的父親。母親和他并不適合一起生活,他們動不動就會爭吵,記不得多少次,一家人正吃著飯,飯桌卻莫名被掀翻了,菜湯與破碎的碗片飛得到處都是,母親年輕時能耐,她會和父親扭打在一起,小院的鄰居聞聲趕來規(guī)勸,有時他們會停下來,有時他們扭打到外間去。幼時,我的眼中,咄咄逼人的,聲嘶力竭拽著父親衣領(lǐng)不撒手的往往是我的母親,我瞧不出父親偽藏在似怒似靜臉后的心思,我也不知他們?yōu)楹慰偸菭幊硞€沒完。

有一次,鄰居們在慌亂中將隔壁的一個小孩,連帶我和父親鎖在了房內(nèi),門外的母親瘋了似的砍打綠皮鐵門,房內(nèi)的父親似乎也上了頭,他抽出一把刀,卻不知道拿房間這緊張的空氣如何,他慌里慌張地走到我身后,將菜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用眼睛的余光瞧見鄰居家四歲小孩一骨碌從沙發(fā)跌坐到地上,手腳并用,快速爬到床底最里角落去了。我不敢去看刀與脖子的距離,它沒有抵著我,但一想到鋒利的刀就在我的脖子邊,我心中生出了一種生理上的不適。我的心跳得飛快,但是腦子瞬間冷靜下來,自小呵護我的父親是不會傷害我的,我內(nèi)心深處堅定。

“如若你不開門。”父親大聲喊著母親的名字,“我就殺掉你的女兒!”我不可置信般回頭看父親,他臉上青筋暴起,已然上了頭。

那年我大概十一歲,我沉默著,一心想看清他究竟會怎么做。他很快放下了刀,沒有動到我分毫,人們將母親送到遠處后,將父親從房間里釋放了出來。小男孩的父母趕緊將自己淚眼汪汪的孩子接了過去,混亂的人群注意不到我。父親喊來了三輪車,很快將他置辦的貴重電器統(tǒng)統(tǒng)搬到了工廠宿舍。冷靜下來的母親勒令我不許曠課,滿腹心事的我回到了學(xué)校,站在門口,看著一墻之隔嬉笑打鬧的孩子們,瞬間就覺得自己不一樣了。

父親每每打鬧后都要跑,他并不會空著手跑,他會執(zhí)著地帶上屬于他的東西,一開始是一個小包,后來是幾大包,到最后,他非得叫輛三蹦子才能拉下。他從沒有帶過我走,一旦和母親鬧情緒了,我在他眼里,就變成了母親的“幫兇”,他會連帶著我也不搭理,一陣風(fēng)似的跑了。

年幼的我并沒有想明白一個事實,父親的舉動從來就透露出他看待我和母親的心境,等成年的我回首往事,才明白他和母親分開后,對我也日漸冷淡的根源,他從來都將我與母親看作一體。

在他們的婚姻徹底破裂的前一年,父親將這些用三輪車搬來搬去的物件一股腦都帶回了老家,這是一件勞累的事情,帶著一堆東西跨越一千多公里的路途。那堆物件的確是父親十多年來自己攢下的家當(dāng),但也不是和母親毫無關(guān)系。母親的工錢用來應(yīng)付房租和我的學(xué)費,在生活中也不含糊,比父親大方很多,而父親的工錢大多會存起來,給家里置辦各類大件——那些一旦家中出現(xiàn)矛盾,就被搬來搬去的身外物。父親自小窮怕了,后來的我也試圖理解他行為背后藏著膽怯和不安全感,只是一站在母親的立場上,我總是替她憤憤不平而漸漸催生了怨恨。

母親與父親徹底分開那一次的逃離是兩手空空的,父親做了令母親不可原諒的事情,毅然離開的是我的母親。父親哄騙母親不分割家中微薄的財物,但承諾會供給我上大學(xué),當(dāng)然這個事情最后不了了之了。我在大一那年,見著母親獨自頂著病痛和巨大的經(jīng)濟壓力負擔(dān)我在大學(xué)的費用,苦苦懇求父親的幫助,他拒絕得很堅定,虛張聲勢般放言可以接受不再往來。自那之后,我看清父親一切行為背后的心思與意圖,我怨恨了他多年,賭氣似的與他斷了聯(lián)系。在我賭氣不理父親的前幾年,他幾乎不聯(lián)系我,在這之后,他反倒來過幾通電話,一通我故意沒回,很久后,他又打來,可卻將我當(dāng)成鄉(xiāng)里送煤氣的,反復(fù)來過三次,即便我在電話里冷冷回應(yīng)說自己不是,他也沒有分辨出我的聲音。

他的怪異舉動使我徹底寒了心,將近九年,我們之間沒了任何牽連。此后,我也不敢返回故鄉(xiāng),瞥到父親不收拾、邋里邋遢在村里晃蕩,會讓我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憐憫,所有的矛盾自始至終都襲擊著我,這份沖突與怨氣折磨了我很多年,我花了很大的心力才將怨恨消散為內(nèi)心的平靜。

近些年我反應(yīng)過來,父親將我錯認成送煤氣的,大約是其中有人搗鬼,或許他自己仍舊不知情,想到這里,我有些替他悲哀。我也想明白,其實父親是有權(quán)利拒絕我的,畢竟我們沒有血緣關(guān)系,即使我將他當(dāng)作父親,也只是我的一廂情愿,他本來就可以去過自己的生活,是我的情感越界了。而且我也相信,當(dāng)時他對母親許下供給我上大學(xué)的承諾不是虛假的,只是歲月變遷,人事和人心太易變了。

父親會如此做的由頭也是母親回到嶺南,幾個月后又匆匆趕回老家,不顧我的意愿將我送去了姨娘家。我們娘倆從這個家?guī)ё叩闹挥幸淮参业谋蝗欤瑢儆谖业囊磺卸急粧佋诹送甑哪莻€家中,后來它們不是被家中其他孩子掠奪走,就是消失不見,就跟我的童年與天真一樣,都消失在那個無法返還的故鄉(xiāng)和木屋子中了。

母親自然也不會比我好到哪里去,她在嶺南的各個小鎮(zhèn)奔波,為了生活咬緊牙關(guān),她也認識過其他的男人,最后全都不了了之。

而在父親與母親十多年雞飛狗跳的日子中掙扎出來的女孩,早就看透了人性的復(fù)雜,這在無形中被命運強塞到我手中的通透,使我在后來的日子里少了許多看待人的失望,也讓我在日漸好轉(zhuǎn)的日子中覺察到了命運的饋贈。

當(dāng)歲月漸漸流逝,我作為命運的旁觀者,早就平靜了下來,不再執(zhí)著于一回到小鎮(zhèn)就和母親跌入共同的怨念中。父親的決然,看到我和母親在生活困頓中掙扎時的狠心,也在我只將他視作生命中出現(xiàn)的一個普通人這樣情感轉(zhuǎn)變中釋然。我一直后知后覺感到幸運的是,直到現(xiàn)在,我的人生是在走一條命運的上坡路,倒不是我現(xiàn)在生活有多不一樣,只是童年和青年時陷于困頓中,這讓我在后來看待自我的命運時總有一種滿足和僥幸感,或許往后也還有其他的困苦會向我沖擊而來,可我對此已經(jīng)較為坦然。

我會如此看待自己的命運也是源于一個相似的夢境。我從未對母親講過,我也被夢境困住過,但這個夢境已經(jīng)消失很多年了。我已記不得是幾歲,就開始做一個重復(fù)的噩夢,我在夢中會遇到莫名的迫害,每一次我都想著呼救,可喉嚨就是發(fā)不出任何聲音,人們就只是笑著看我的窘境。就連我的母親,也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一次,我在小溪溝里被一只巨大的螃蟹咬住了手指,可母親一邊斜眼打量我,一邊卻與鄰人談笑風(fēng)生……

我的夢境變化多端,不過呼救的無力感一直不變,曾一度令我不敢入睡,而我一直想要弄清母親夢境中金子的根源,是想讓她也不再被自己困住。

不過我的母親作為命運的親歷者和決策者,看清得比較晚也是常理。我一年又一年往這個異鄉(xiāng)的小鎮(zhèn)跑,見著母親手舞足蹈的樣子越來越少,我感到欣慰,許是在我面前感到放松罷,母親仍舊會在夜里坐起來,她不再翻箱倒柜,只在床上搗鼓幾下就會躺下繼續(xù)睡,盡管我們在小鎮(zhèn)的格子間后來不再有黃昏后的熱浪侵襲,我也見到好幾次她坐起來,又被我安撫著躺下。

“不找了,金子不會掉的。”夢里的母親聽到我說話會乖乖停下來。

“金子在這里的,沒事。”母親順勢躺下來,慢慢地睡去,只要聽到我的聲音,母親都會安靜下來,我猜想母親夢境中的一切也緩和了下來,跟她看待命運的心境一起緩和。

從夜晚退回到白天后,母親又會變成那個對一切充滿憐憫的女人。她會在自己不充裕的境況下去救助斷了尾巴的流浪貓,會將被汽車碾壓的小動物輕輕抬到樹下埋掉。她待人也是極好的,時時刻刻都將笑意掛在臉上,和相熟或不相熟的人都能聊上幾句。我寡言地待在小鎮(zhèn)上,母親有幾個能說上話的朋友,但她總是把自己放在寂靜中,似乎已然適應(yīng)了寂靜的生活。

我不知道她是否真的平靜了下來,但她說起自己的遭遇時的語氣和動作越來越輕。直到今年春末,我參加一場文學(xué)活動,路過母親與我的小鎮(zhèn)。母親剛搬了家,她頭一回搬到了一個帶電梯的房子,房間的格局也破天荒變成了長長的畸形的兩個單間,母親終于有了獨立的臥室,只不過還是坐落在昏暗的二樓。

我們兩人從樓宇林立的巷子爬到十層的屋頂,黃昏在高高豎起的鐵絲網(wǎng)后深邃地鋪開,我們站在高處,琥珀色光輝打在身上,母親終于將自己的夢境在我面前徐徐鋪開。

“我能想起來的,第一次做這樣的夢,便是和你父親爭吵后,他吵著要走,我不肯,當(dāng)天夜里,夢中的他從床上跳下來,仍舊鬧著走,我趕忙從床上爬起來去攔,忙活了好一陣,醒來才發(fā)現(xiàn)是在白折騰,空蕩蕩的房間哪里還有人呢!”母親一邊說,我們一邊在樓頂找了一個石墩坐下。

“你一直想讓我弄明白夢中的金子是我生命中何事物的顯化,和你父親在一起后,我不敢去尋你的姐姐,我不知道是不是太惦念她了才會在夢中尋找,有些東西我自己也看不清。但我頻繁在夜里夢游是和你父親分開后,我們又兩手空空,你的學(xué)費和生活費像山壓在我身上,我只恨自己能力不夠,好在你足夠體貼,總不提要求。你不知道有一年夏季,你到小鎮(zhèn)來,工廠拖延了工資,我身上的錢只夠買幾把青菜,你仍舊吃得很香……”

我想起了那個遙遠的夏天,我并沒有刻意隱瞞母親,母親獨自攬下一切,讓我從不曾發(fā)覺生活的窘迫。

“我得讓你和我不一樣,你要去讀書,我找不到讓你的命運不停留在我這里更好的辦法,要是你讀書的錢被夢中那個黑衣男子偷走了,你該怎么辦!我在夢境中,拼命也要護住能讓你吃飽飯,能讓你走出去的機會,總之有一個聲音告訴我,我必須得起來找。”

我的心被母親的話揪了起來,母親在夢中苦苦尋找的金子,竟然是為了我?

“為何是找金子,你想明白了嗎?”我又向母親提出了當(dāng)年一直追問她的問題。

“大抵……還是源于你父親吧,我從前認為是他將那小小的金子私自藏了起來,才一直耿耿于懷。”

“現(xiàn)在確認了,不是他?”

“或許真是旁人順走了,總之現(xiàn)在我覺得是不是他,不重要了,他只不過在對待我們的方式上做了選擇,你曾對此也不理解,其實他有權(quán)選擇自己的人生。也怪我總在你面前提起往事,我對這段灰暗的日子執(zhí)念太深,我們才會陷入困境。”母親停頓了一下,“或許我從前在夢中苦苦找金子,是找一種屬于人本身的屬性罷,我不知道自己的生活為何總是不幸。”說到這里,母親再次陷入了停頓,良久,她回過神來。

“不過,我感覺現(xiàn)在的自己很好,我已經(jīng)不怨怪了,是他們,是生命中的每一個人給了我經(jīng)歷,才讓我能走到今天,讓我有了現(xiàn)在的思想與領(lǐng)悟。”

“一個人不幸的根源,往往從不自知開始。”我心里暗暗想,母親的思想不一樣了,她有了覺悟,盡管在我眼里,她似乎有點依賴于某種宗教性理論,少了些個人判斷,但她總歸變化巨大。

我欣慰地看著母親,母親是一個太重感情的人,她熱烈地對待走進她生命中的人,也有很多人冷冷離去。半年前,母親停了下來,她不再執(zhí)著于尋找歸宿,而更多的是和自己相處,我想她在寂靜中也找到了屬于自己的智慧。

冗長的黃昏漸漸暗淡下來,小鎮(zhèn)中的人們又從一間間格子房往外涌,我和母親在高處,看著低處蠕動的人群,他們難分彼此,向著廣場中心圍過去。

“穿透一切堅硬建筑的光遲早會打到人身上,只要一級一級臺階走上來。”我向著漸漸四散在昏暗中的余光,輕聲說給母親聽。我感到了極大的滿足,深知不管以往走過多少臺階,以后也還會有很長的臺階等著我,母親也是,不過好在我們有了接受一切的心境,不會再困頓于攀爬上,而是盡力感受人生的完整。

那幾天在小鎮(zhèn)逗留的日子,夜里的母親還是爬起來了一次,她呢喃自語,但沒了爬下床的架勢,也沒有伸手在被子下摸找。

我依舊問母親在做什么,這回她的聲音沒有斷斷續(xù)續(xù):“手表不見了,掉到井里了,我去撈起來。”

我工作后,母親不再緊巴巴的,她在幾年前給自己置辦了一只樣式不錯的手表。她一直是個愛美的女人,或許在夢中也是如此。這次她終于不尋金子了,雖然聽到她要去深井里打撈,令我的心還是不自覺緊了一下。

而母親找尋的那只手表,正躺在不遠處的抽屜里,我不再似以前那般顧慮,不敢觸碰坐起來的母親,我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腕:“不是在你手上好好的?快睡吧!”

母親再次順從地躺下了,留我一人在黑暗中思索,直到母親睡著的呼吸聲很快響起來,我也慢慢睡了過去。

清晨的鬧鈴吵醒了我和母親,我迫不及待告訴母親昨夜的事情,誰知母親狡黠地眨了一下迷糊的眼睛,依舊咬定自己沒做夢,但似乎有了一點兒不一樣。

“我不記得自己做過夢,我知道手表就躺在家中的抽屜里,要是我再做這個夢,我一定要告訴自己手表還在,用不著找。”

我望著母親笑了笑,起身去扒開窗戶,母親在小鎮(zhèn)上新?lián)Q的房子還是藏身在密密麻麻的樓房之中,采光不足,但能透過窗戶看到遠處清晨的光弱弱地透了進來。


羊一.

作者簡介

羊一,青年作家,現(xiàn)居成都。已發(fā)表作品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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