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曾頭,你說咱們當年在朝鮮啃雪團子的老戰友,有幾個能瞧見二十一世紀?”2001年深秋的南京中山陵梧桐道上,向守志拄著竹杖突然發問。并肩散步的曾思玉停下腳步,斑白的眉毛抖了抖:“活得長不算能耐,活得透亮才是本事。”兩位身著舊軍裝的老人相視而笑,驚起幾只在草坪上覓食的灰雀。這段對話發生時,他們已是全軍碩果僅存的兩位百歲大軍區司令員,向守志與曾思玉的名字,就這樣被歷史鐫刻在特殊的坐標上。
時間撥回1935年早春的婁山關,暴雨沖刷著紅軍戰士襤褸的軍裝。時任紅九軍團偵察排長的曾思玉,正用刺刀在竹筒上刻畫路線圖?!芭砰L,咱們還能走出這大山嗎?”新兵小李啃著半塊發霉的蕎麥餅。曾思玉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當年諸葛亮七擒孟獲走的也是這種路,他能走通,咱們共產黨的兵就更能!”這句帶著客家口音的回答,后來成了紅九軍團翻越烏蒙山時的精神火種。而彼時在川陜蘇區,放牛娃出身的向守志剛學會打綁腿,他或許不會想到,十二年后自己會成為中國首支導彈部隊的奠基人。
1949年建國時,向守志正帶著華北野戰軍十五縱在太原城下啃硬骨頭。當總攻的沖鋒號劃破拂曉,他扯著沙啞的嗓子對炮兵團長吼:“把家底都打出去!新中國不需要留著的炮彈!”這種敢打敢拼的作風,讓他在1955年授銜時成為最年輕的少將之一。有意思的是,當組織找他談話準備安排大軍區職務時,這位戰功赫赫的將軍卻主動要求去籌建導彈學校。“飛機大炮咱們會造了,可這導彈要是不會弄,將來要挨欺負的。”他在軍委會議上這句話,成了中國戰略導彈部隊誕生的催化劑。
與向守志的銳意進取不同,曾思玉的軍旅生涯始終帶著“細水長流”的智慧。1953年朝鮮停戰協定簽署前夜,時任六十四軍軍長的他蹲在坑道里寫家書:“今日與美軍代表談判,彼等要求我軍后撤三十里。吾答:要撤也是你們先滾出三八線!”這種綿里藏針的外交手腕,讓他在后來處理中蘇邊境危機時游刃有余。不得不提的是,1969年珍寶島沖突期間,沈陽軍區司令員曾思玉創造性地在邊境哨所推行“戰斗生產雙模范”運動,既保證了邊防穩固,又實現了糧食自給,連周恩來都稱贊這是“有延安精神的好辦法”。
兩位將軍的養生之道堪稱傳奇。向守志在南京軍區大院有套雷打不動的晨練流程:先打半小時自創的“炮兵操”,再用井水擦身。保健醫生多次勸他改用溫水,老將軍總是擺手:“當年在上甘嶺,零下二十度照樣用雪搓臉!”而曾思玉的養生秘訣藏在漁具包里,他的釣竿常年備著兩副魚線:3號細線釣鯽魚,10號粗線專攻海鱸。有次在大連傅家莊垂釣時,圍觀群眾問他長壽秘訣,老將軍收竿笑道:“釣魚要學姜太公,帶兵要效諸葛亮,吃飯要像叫花子。”
他們的生活細節里藏著驚人的相似點。向守志書房里的《資治通鑒》批注本,頁邊密密麻麻記滿導彈參數;曾思玉辦公室的作戰地圖背面,居然畫著幾十種野菜圖譜。更巧合的是,兩位老將晚年都癡迷書法,向守志專攻顏體,曾思玉苦練魏碑,南京和大連兩地的干休所里,至今流傳著他們“隔空斗墨”的趣談。1998年抗洪搶險時,兩位八旬老人不約而同捐出全部積蓄,向守志在匯款單上寫“老兵心意”,曾思玉的附言則是“一個黨員的黨費”。
進入新世紀后,向守志多了項特殊任務——給新婚軍人證婚。他總在婚禮上重復那句:“夫妻要和睦,就像步炮協同!”而曾思玉則成了大連艦艇學院的編外輔導員,最受學員歡迎的是他獨創的“戰地生存課”:教大家如何用鋼盔煮飯、用彈殼做筷子。有次年輕教員問他這些手藝現在有什么用,老將軍眼睛一瞪:“真要打起仗來,超市里的自熱米飯能送到前線?”
2017年深秋,向守志的追悼會在南京殯儀館舉行。靈堂外有個特殊花圈,挽聯上寫著“痛失良師”,落款是“二炮老兵”。大連黑石礁的海岸邊,曾思玉生前常坐的礁石上多了束野菊,花瓣間夾著張字條:“您教我們認的苦菜,今春又綠了。”這些無聲的紀念,或許比任何勛章都更能詮釋什么是真正的“百年將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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