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古美》雜志自2018年起，由古美路街道社區黨群辦主辦，以紀實特寫、口述歷史、回憶錄、散文、故事為主，圍繞社區文化主題，講述古美人、古美社區的故事，既有生活點滴，也有名家大作。“今日閔行”推出系列選篇，讓我們和《大家古美》一起，植根社區、共襄人文。

學農往事

作者：陳懿

20世紀70年代初的半年學農，是我生平第一次離家到農村獨立生活的一段難以磨滅的往事。

學農的基地在崇明陳鎮公社鐵塔大隊，我們乘輪渡到達堡鎮碼頭后，再下放到各個生產隊。同學們被分散在農民家居住，有點像知青插隊落戶。

我與珍珍、麗麗落戶在一家浦姓農戶，進門有個木質方臺、四條長凳，吃飯聊天都在這里，最引人好奇的是靠墻邊有一架高高的木頭織布機，機架上還掛著未織完的彩條布，腳下是凹凸不平的泥地。進門右手邊依次有農具間，灶臺間及東家居住的幾個房間；左手邊有一扇低矮的木門，我們仨被安排在這里住。簡陋小桌上放了一盞煤油燈，小桌沿墻上方，有一扇小窗，投進一些光亮來。狹小的房間搭了三張單人床，竹竿支起蚊帳，稻草鋪就床墊，馬桶放在墻角落；窗外是一條活水河，洗菜的綠葉殘渣、洗衣的肥皂水、刷馬桶的污水都在河里漂浮、流淌……

我們是九月下鄉的，適逢秋收割稻。廣袤的稻田一望無際，金燦燦的稻穗在村民們嫻熟的彎腰起身中倒下，眼前的豐收景象猶如一幅栩栩如生的油畫。我們手持鐮刀，躍躍欲試，看似簡單，手勢不對，一不小心便會割破手，鮮血直流，然后包扎一下，翹著手指，繼續干。忙完收割，主打摘棉花，腰間圍個肚兜放棉花，不算太累。頭上包著五顏六色的三角圍巾的農婦們，邊摘棉花邊拉家常，這是她們最輕松的季節。棉花地里嘰嘰喳喳，家長里短，嬉笑怒罵……我們漸漸熟悉并融入其中。學農不計工分，還有城鄉的差異、艱苦而枯燥的生活條件常常讓我們感到困惑。有時想美食嘴饞了，東家大女兒燕飛就到田頭砍來“甜蘆粟”給我們解饞，還教我們割草頭葉子，然后在大灶起鍋炒熟，鮮嫩清香的大葉草頭吃得我們一發而不可收，真解饞！

農閑，我們跟燕飛學手搖紡紗、織布。坐上織布機，左右手兩個梭子來回穿梭，雙腳有節律地踩動踏板，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五彩棉線在穿梭中，顯現了“黃道婆”的智慧，盡在那一寸寸織出的彩格棉布之中，既有趣又有成就感。有時借東家的腳踏車，珍珍踏車，我坐后座一起去鎮上玩，拍照留念。老師也經常巡回來看望我們，這是最快樂的時光，搬條長凳一起坐在河邊的農家屋檐下，直射的陽光有點耀眼，暖暖地照著我們，老師和我們交流想法，心情非常舒坦……

學農期間，學校布置的“再教育”任務是每周寫一篇周記。在日出而出，日落而息的農村勞動體驗中，我清晰地記得晚上在昏暗的煤油燈下寫的一篇篇周記：“不怕臟不怕累與貧下中農一起在河邊洗涮馬桶，逐步適應用河水浣洗衣物，學會打井水，學習割稻，劃破手指堅持勞動。感嘆宋末元初黃道婆改革的紡織技術在崇明農家的傳承，家家有織布機，他們穿的是自家種植的棉花紡紗染色，再織成的土布成衣。敬佩他們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生存能力。”

繪圖：馬建英

書卷氣的珍珍架一副近視眼鏡，擅長素描。田間勞動，河邊洗刷都成為她繪畫的素材，麗麗總要求她把我們畫得好看點。麗麗愛笑，身材高挑，臉上總掛著笑意，兩個酒窩很討喜。她最大的貢獻是頻繁地借書給我們傳閱，一本已缺頁的《普希金文集》著實影響深遠，那是我第一次接觸世界名著。好在我們趣味相投，晚上躲在蚊帳里，海闊天空地聊未來，聊那些讀過的書籍。手抄本《護士日記》《第二次握手》，足以讓我們興奮地聊幾個晚上。

有時，晚間與來串門的農民一起拉家常，了解農村的生活滋味。城市生活的習慣，潛移默化地影響著生產隊的年輕人，彼此從陌生到熟悉，村民們喜歡與我們交往。學農期間，有返城休息，我們會帶回牙膏、蛤蜊油送給東家，冬季的蛤蜊油涂抹皴裂的手效果奇好。現在憶起，當時真是赤誠又單純地接受再教育，與貧下中農成為好朋友。告別的那天，我們都留下了聯系地址，村民們站在田頭揮手目送，依依惜別。

我們要分配了。珍珍、麗麗都是家里長女，珍珍被分到安徽巢湖插隊落戶，麗麗分到外工上海代訓。珍珍后來在當地當了小學老師，我們經常書信往來。珍珍有心結，嘀咕自己與麗麗同為長女，老師卻偏袒麗麗。直至珍珍的弟弟分配在上海工作，珍珍才認命。麗麗雖說是外工代訓，但一直留在上海，而妹妹分配去了近郊務農。我因有兩個哥哥務農，當然的上海“硬工礦”。多年后，珍珍頂替回滬，感慨分配工作就像一桿天平秤，過去誤會了老師的安排。

眼下，我們仨都已步入七秩，珍珍在她經營的茶號里“獨坐幽篁里”撫琴泡茶，靜氣悠閑；麗麗忙于每隔半年國內國外輪轉，照顧下一代。

我們一直想再去崇明看看。歲月荏苒，從少女到老妞，這份念想卻從未褪去……

作者：陳懿

文字內容：《大家古美》

編輯：石思嘉

初審：趙若楠

復審：何婷婷

終審：徐雷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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