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604年,楊堅在仁壽宮駕崩。當(dāng)時的隋朝內(nèi)部本身就派系林立,存在諸多矛盾,而楊堅駕崩后,有些勢力就推動了楊堅的第五個兒子漢王楊諒反叛。漢王楊諒占據(jù)了原來北齊之地,也是隋朝兵力最為強(qiáng)盛,最為富裕的地區(qū),如果楊諒謀求割據(jù),很可能又出現(xiàn)北齊和北周類似的分裂局面。但楊諒的反叛成功了嗎?我們今天讀一讀《資治通鑒》中記載的這段歷史。
《資治通鑒》原文
高祖文皇帝下仁壽四年(甲子,公元六零四年)
漢王諒有寵于高祖,為并州總管,自山以東,至于滄海,南距黃河,五十二州皆隸焉;特許以便宜從事,不拘律令。諒自以所居天下精兵處,見太子勇以讒廢,居常怏怏,及蜀王秀得罪,尤不自安,陰蓄異圖。言于高祖,以“突厥方強(qiáng),宜修武備。”于是大發(fā)工役,繕治器械,招集亡命,左右私人殆將數(shù)萬。突厥嘗寇邊,高祖使諒御之,為突厥所敗;其所領(lǐng)將帥坐除解者八十馀人,皆配防嶺表。諒以其宿舊,奏請留之,高祖怒曰:“爾為籓王,惟當(dāng)敬依朝命,何得私論宿舊,廢國家憲法邪!嗟乎小子,爾一旦無我,或欲妄動,彼取爾如籠內(nèi)雞雛耳,何用腹心為!”
王頍者,僧辯之子,倜儻好奇略,為諒咨議參軍,蕭摩訶,陳氏舊將,二人俱不得志,每郁郁思亂,皆為諒所親善,贊成其陰謀。
會熒惑守東井,儀曹鄴人傅奕曉星歷,諒問之曰:“是何祥也?”對曰:“天上東井,黃道所經(jīng),熒惑過之,乃其常理,若入地上井,則可怪耳。”諒不悅。
及高祖崩,煬帝遣車騎將軍屈突通以高祖璽書征之。先是,高祖與諒密約:“若璽書召汝,敕字傍別加一點(diǎn),又與玉麟符合者,當(dāng)就征。”及發(fā)書無驗,諒知有變。詰通,通占對不屈,乃遣歸長安。諒遂發(fā)兵反。
總管司馬安定皇甫誕切諫,諒不納。誕流涕曰:“竊料大王兵資非京師之?dāng)常患右跃嘉欢ǎ骓槃菔猓狂R雖精,難以取勝。一旦陷身叛逆,絓于刑書,雖欲為布衣,不可得也。”諒怒,囚之。
嵐州刺史喬鐘葵將赴諒,其司馬京兆陶模拒之曰:“漢王所圖不軌,公荷國厚恩,當(dāng)竭誠效命,豈得身為厲階乎!”鐘葵失色曰:“司馬反邪!”臨之以兵,辭氣不撓,鐘葵義而釋之。軍吏曰:“若不斬模,無以壓眾心。”乃囚之。于是從諒反者凡十九州。
王頍說諒曰:“王所部將吏,家屬盡在關(guān)西,若用此等,則宜長驅(qū)深入,直據(jù)京都,所謂疾雷不及掩耳;若但欲割據(jù)舊齊之地,宜任東人。”諒不能決,乃兼用二策,唱言楊素反,將誅之。
總管府兵曹聞喜裴文安說諒曰:“井陘以西,在王掌握之內(nèi),山東士馬,亦為我有,宜悉發(fā)之;分遣羸兵屯守要害,仍命隨方略地,帥其精銳,直入蒲津。文安請為前鋒,王以大軍繼后,風(fēng)行雷擊,頓于霸上。咸陽以東,可指麾而定。京師震擾,兵不暇集,上下相疑,群情離駭;我陳兵號令,誰敢不從!旬日之間,事可定矣。”諒大悅,于是遣所署大將軍余公理出太谷,趣河陽,大將軍綦良出滏口,趣黎陽,大將軍劉建出井陘,略燕、趙,柱國喬鐘葵出雁門,署文安為柱國,與柱國紇單貴、王聃等直指京師。
帝以右武衛(wèi)將軍洛陽丘和為蒲州刺史,鎮(zhèn)蒲津。諒簡精銳數(shù)百騎戴羃,詐稱諒宮人還長安,門司弗覺,徑入蒲州,城中豪杰亦有應(yīng)之者;丘和覺其變,逾城,逃歸長安。蒲州長史勃海高義明、司馬北平榮毘皆為反者所執(zhí)。裴文安等未至蒲津百馀里,諒忽改圖,令紇單貴斷河橋,守蒲州,而召文安還。文安至,謂諒曰:“兵機(jī)詭速,本欲出其不意。王既不行,文安又返,使彼計成,大事去矣。”諒不對。以王聃為蒲州刺史,裴文安為晉州刺史,薛粹為絳州刺史,梁菩薩為潞州刺史,韋道正為韓州刺史,張伯英為澤州刺史。代州總管天水李景發(fā)兵拒諒,諒遣其將劉暠襲景;景擊斬之。諒復(fù)遣喬鐘葵帥勁勇三萬攻之,景戰(zhàn)士不過數(shù)千,加以城池不固,為鐘葵所攻,崩毀相繼,景且戰(zhàn)且筑,士卒皆殊死斗;鐘葵屢敗。司馬馮孝慈、司法呂玉并驍勇善戰(zhàn),儀同三司侯莫陳乂多謀畫,工拒守之術(shù),景知三人可用,推誠任之,己無所關(guān)預(yù),唯在閤持重,時撫循而已。
楊素將輕騎五千襲王聃、紇單貴于蒲州,夜,至河際,收商賈船,得數(shù)百艘,船內(nèi)多置草,踐之無聲,遂銜枚而濟(jì);遲明,擊之;紇單貴敗走,聃懼,以城降。有詔征素還。初,素將行,計日破賊,皆如所量,于是以素為并州道行軍總管、河北道安撫大使,帥眾數(shù)萬以討諒。
諒之初起兵也,妃兄豆盧毓為府主簿,苦諫,不從,私謂其弟懿曰:“吾匹馬歸朝,自得免禍,此乃身計,非為國也。不若且偽從之,徐伺其使。”毓,勣之子也。毓兄顯州刺史賢言于帝曰:“臣弟毓素懷志節(jié),必不從亂,但逼兇威,不能自遂。臣請從軍,與毓為表里,諒不足圖也。”帝許之。賢密遣家人赍敕書至毓所,與之計議。
諒出城,將往介州,令毓與總管屬硃濤留守。毓謂濤曰:“漢王構(gòu)逆,敗不旋踵,吾屬豈可坐受夷滅,孤負(fù)國家邪!當(dāng)與卿出兵拒之。”濤驚曰:“王以大事相付,何得有是語!”因拂衣而去,毓追斬之。出皇甫誕于獄,與之協(xié)計,及開府儀同三司宿勤武等閉城拒諒。部分未定,有人告諒,諒襲擊之。毓見諒至,紿其眾曰:“此賊軍也!”諒攻城南門,稽胡守南城,不識諒,射之;矢下如雨;諒移攻西門,守兵識諒,即開門納之,毓、誕皆死。
綦良攻慈州刺史上官政,不克,引兵攻行相州事薛胄,又不克,遂自滏口攻黎州,塞白馬津。余公理自太行下河內(nèi),帝以右衛(wèi)將軍史祥為行軍總管,軍于河陰。祥謂軍吏曰:“余公理輕而無謀,恃眾而驕,不足破也。”公理屯河陽,祥具舟南岸,公理聚兵當(dāng)之。祥簡精銳于下流潛濟(jì),公理聞之,引兵拒之,戰(zhàn)于須水。公理未成列,祥擊之,公理大敗。祥東趣黎陽,綦良軍不戰(zhàn)而潰。祥,寧之子也。
帝將發(fā)幽州兵,疑幽州總管竇抗有貳心,問可使取抗者于楊素,素薦前江州刺史勃海李子雄,授上大將軍,拜廣州刺史。又以左領(lǐng)軍將軍長孫晟為相州刺史,發(fā)山東兵,與李子雄共經(jīng)略之。晟辭以男行布在諒所部,帝曰:“公體國之深,終不以兒害義,朕今相委,公其勿辭。”李子雄馳至幽州,止傳舍,召募得千馀人。抗來詣子雄,子雄伏甲擒之。抗,榮定之子也。
子雄遂發(fā)幽州兵步騎三萬,自井陘西擊諒。時劉建圍戍將京兆張祥于井陘,子雄破建于抱犢山下,建遁去。李景被圍月馀,詔朔州刺史代人楊義臣救之。義臣帥馬步二萬,夜出西陘,喬鐘葵悉眾拒之。義臣自以兵少,悉取軍中牛驢,得數(shù)千頭,復(fù)令兵數(shù)百人,人持一鼓潛驅(qū)之,匿于澗谷間。晡后,義臣復(fù)與鐘葵戰(zhàn),兵初合,命驅(qū)牛驢者疾進(jìn),一時鳴鼓,塵埃張?zhí)欤娍姴恢詾榉l(fā),因而奔潰;義臣縱擊,大破之。晉、絳、呂三州皆為諒城守,楊素各以二千人縻之而去。諒遣其將趙子開擁眾十馀萬,柵絕徑路,屯據(jù)高壁,布陳五十里。素令諸將以兵臨之,自引奇兵潛入霍山,緣崖谷而進(jìn)。素營于谷口,自坐營外,使軍司入營簡留三百人守營,軍士憚北兵之強(qiáng),不欲出戰(zhàn),多愿守營,因爾致遲。素責(zé)所由,軍司具對,素即召所留三百人出營,悉斬之;更令簡留,人皆無愿留者。素乃引軍馳進(jìn),出北軍之北,直指其營,鳴鼓縱火;北軍不知所為,自相蹂踐,殺傷數(shù)萬。諒所署介州刺史梁修羅屯介休,聞素至,棄城走。
諒聞趙子開敗,大懼,自將眾且十萬,拒素于蒿澤。會大雨,諒欲引軍還,王頍諫曰:“楊素懸軍深入,士馬疲弊,王以銳卒自將擊之,其勢必克。今望敵而退,示人以怯,沮戰(zhàn)士之心,益西軍之氣,愿王勿還。”諒不從,退守清源。
王頍謂其子曰:“氣候殊不佳,兵必敗,汝可隨我。”楊素進(jìn)擊諒,大破之,擒蕭摩訶。諒?fù)吮x陽,素進(jìn)兵圍之,諒窮蹙,請降,馀黨悉平。帝遣楊約赍手詔勞素。王頍將奔突厥,至山中,徑路斷絕,知必不免,謂其子曰:“吾之計數(shù)不減楊素,但坐言不見從,遂至于此,不能坐受擒獲,以成豎子名。吾死之后,汝慎勿過親故。”于是自殺,瘞之石窟中。其子數(shù)日不得食,遂過其故人,竟為所擒;并獲頍尸,梟于晉陽。
群臣奏漢王諒當(dāng)死,帝不許,除名為民,絕其屬籍,竟以幽死。諒所部吏民坐諒死徙者二十馀萬家。初,高祖與獨(dú)孤后甚相愛重,誓無異生之子,嘗謂群臣曰:“前世天子,溺于嬖幸,嫡庶分爭,遂有廢立,或至亡國;朕旁無姬侍,五子同母,可謂真兄弟也,豈有此憂邪!”帝又懲周室諸王微弱,故使諸子分據(jù)大鎮(zhèn),專制方面,權(quán)侔帝室。及其晚節(jié),父子兄弟迭相猜忌,五子皆不以壽終。
臣光曰:昔辛伯諗周桓公曰:“內(nèi)寵并后,外寵貳政,嬖子配嫡,大都偶國,亂之本也。”人主誠能慎此四者,亂何自生哉!隋高祖徒知嫡庶之多爭,孤弱之易搖,曾不知勢鈞位逼,雖同產(chǎn)至親,不能無相傾奪。考諸辛伯之言,得其一而失其三乎!
冬,十月,己卯,葬文皇帝于太陵,廟號高祖,與文獻(xiàn)皇后同墳異穴。
《資治通鑒》譯文
隋文帝仁壽四年(甲子,公元604年)
漢王楊諒受到文帝的寵愛,他是并州總管,崤山以東到滄海,南至黃河,五十二州都隸屬于并州。楊諒得到特許可以便宜行事,可以不拘泥于法律條文。
楊諒自認(rèn)為他所在的地方是天下精兵的聚集地,他看到太子楊勇因讒言被廢黜,常常怏怏不樂;到蜀王楊秀獲罪,楊諒極為不安,暗中懷有異圖。他對文帝說,由于“突厥正處于強(qiáng)盛時期,應(yīng)該修整軍備。”于是他大規(guī)模地征發(fā)工匠夫役,修造武器,招集亡命之徒,身邊的私人門客將近數(shù)萬。突厥人曾進(jìn)犯邊塞,文帝派楊諒抵御突厥人,他被突厥人打敗,他屬下的將帥因罪被解職除名的有八十余人,都被發(fā)配流放到嶺表。楊諒因為這些人是他過去的老部下,奏請文帝留下這些人。文帝發(fā)怒說:“你作為藩王,只應(yīng)恭敬地遵從朝廷的命令,怎么可以因私而談?wù)撍夼f,廢棄國家的法令呢!你這小子,一旦沒了我,要想輕舉妄動,人家抓你就象抓籠子里的雞雛一樣,心腹又有什么用呢?”
王頍是王僧辯的兒子,為人灑脫,善于謀略,他是楊諒的諮議參軍。蕭摩訶是陳國的舊將。兩個人都不得志,常常郁悶,胡思亂想,他們都得到楊諒的信任優(yōu)待,都贊同楊諒謀反的陰謀。
當(dāng)時正好火星處在井宿的位置,儀曹鄴人傅奕通曉天文星歷,楊諒問他:“這是什么征兆?”傅奕回答:“天上的井宿,在黃道帶上,是火星必經(jīng)之路,這是正常的規(guī)律,倘若進(jìn)入地上井的位置,那就怪異了。”楊諒聽了很不高興。
到文帝去世時,煬帝派車騎將軍屈突通持印有文帝玉璽的詔書召楊諒進(jìn)京。原來,文帝與楊諒秘密約定:“要是璽書召你,敕字旁另加一點(diǎn),還要與玉麟符相契合,才可以應(yīng)召。”楊諒看到發(fā)來的璽書與原約不能驗證,就知道出了事,他盤問屈突通,屈突通閃爍其詞而不回答,于是,屈突通被打發(fā)回長安,楊諒起兵造反。
總管司馬安定人皇甫誕懇切規(guī)勸楊諒,楊諒不聽。皇甫誕流著淚說:“我預(yù)料大王的兵力不是京師軍隊的對手;加上君臣的地位已經(jīng)確定,雙方勢力懸殊,軍隊雖然精銳但難以取勝。一旦身處叛逆的地位,被追究刑法,就是想作一個平民也不可能了。”楊諒聽了發(fā)怒,把皇甫誕關(guān)進(jìn)監(jiān)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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