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綺云同志對子女要求非常嚴格,一旦發現缺點錯誤,絕不袒護。
這件事發生在1937年盧溝橋事變前夕一個暮色蒼茫的黃昏。宋綺云剛從《西北文化日報》社下班歸來,當他雙腳一踏進門檻,就發現他的孿生千金振平和振蘇揉著腹部,上吐下瀉,連聲喊疼。徐林俠倚床而坐,伸過雙手,將兩個孩子摟入懷里。她雙眉緊鎖,滿面愁容,雙手撫著孩子們的小腹,不時地揉動。10分鐘以后,病情更加嚴重,疼得振平和振蘇額上沁出針尖大的汗珠,哭哭啼啼,不時呻吟。
宋綺云心如刀剜,疾步上前,分頭摸了摸孩子們的脈搏,擰過身對妻子道:“孩子們的病癥屬急性腸炎,乃誤吞生冷食物或腐爛不潔瓜果所致。不用擔驚受怕!只要扎上幾針并服一劑中藥,即可痊愈。”然后,他又轉過頭,對何媽(傭人,系長安縣人)吩咐道:“你快取一根針來!”說著,宋綺云就在兩個女兒腹部穴位上扎了幾針,放了一點血,不到一支煙的工夫,振平和振蘇的病情就大大減輕。不大一會兒,姐妹倆就從床上跳下,到門庭前的大院里蹦蹦跳跳地玩了起來。
為了使孩子們的病迅速痊愈,宋綺云讓徐林俠在桌上擺了紙硯,又給兩個孩子開了兩劑藥方,抬起頭對妻子信心十足地說:“中醫講辯證施治。只要能對癥下藥,必然生效無疑。我立刻到中藥鋪將藥抓回,你準備藥鍋,立即著手煎熬。”
半小時以后,徐林俠就將中藥煎好。宋綺云將藥鍋里的中藥汁倒入兩個小細瓷花碗內,分別涼在一張小紅漆桌上。
過了幾分鐘后,宋綺云催促孩子喝藥。孩子們只喝了半口,頓覺藥味苦澀,難以下咽,一個個擠眉皺眼,張起櫻桃小口,對宋綺云苦求道:“爸爸,中藥真苦死人了,我實在喝不下去。”
宋綺云對振平勸道:“聽爸爸的話,快喝吧,喝了藥,肚子就徹底地不會再疼了!”
懂事機靈的振平,睜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仰起頭,咕嚕咕嚕地將半碗藥汁一飲而盡。然后,宋綺云又走到振蘇身邊,對振蘇勉勵道:“你要向姐姐學習這種不畏苦澀的勇敢精神!中藥就是有點苦澀,人常說:‘良藥苦口利于病’嘛。”
過了一會兒,宋綺云伸過頭,向振蘇手里一瞧,只剩了空碗。他問振蘇:“中藥苦不苦?”
振蘇詭譎地將雙眼一擠,笑著回答:“不苦!一點也不覺苦!”她縮著小頭,搖了搖扎著粉紅綾綢的一雙短辮子,對著爸爸嘿嘿笑著。
振平撇了撇紅潤的薄唇,向爸爸呶了呶嘴,宋綺云向桌旁的墻角仔細一看,不由一怔,墻角的地面上潑的全是藥汁。
宋綺云胸火難捺,走上前,一把拉住振蘇的左臂,聲色俱厲:“你瞧,這藥汁是誰倒的?你說!說!”
小振蘇哭喪著臉,向媽媽瞥了一眼,然后,嬌聲細語地回答道:“爸爸,中藥太苦了!我只嘗了一口,就覺得無法吞下去,趁你剛沒注意,我偷偷地擰過身,將碗里的藥倒到桌旁的墻角了。”
宋綺云怒色滿面,右手在桌上狠狠一拍:“小小年紀竟敢在大人面前撒謊,跪下!給我跪下!”
振蘇顫顫驚驚地跪在桌旁,垂著頭,眼角撲簌撲簌地淌著晶瑩的淚珠,繼而,發出一陣陣的哭泣聲。
徐林俠也怒氣沖沖地走到振蘇跟前,用食指指著孩子的額頭訓斥:“看你往后還敢撒謊不?你這黃毛丫頭,才八九歲就敢學著撒謊!今天不教訓教訓你,你就不知道我們的厲害,你說,今后還敢撒謊不?你說!”
湊巧,何媽(宋綺云家的保姆)從后屋走了過來,看到振蘇跪在地上,不由痛楚心酸。何媽終日和兩個孩子在一起生活,愛姐倆如掌上明珠。何媽迅步上前,雙手攔住了徐林俠,替振蘇苦苦求情:“宋太太,怎么發那么大的火,何必生這些小娃娃的氣呢。”說著,何媽走到振蘇身旁,雙手將跪在地上的小振蘇慢慢扶起。
宋綺云夫婦不約而同地皺了皺鼻子,白了小振蘇一眼。接著,宋綺云用食指指著振蘇白皙嫩尖的鼻梁,側首對何媽說:“養不教,父母過。玉不琢,不成器嗎。螻蟻之穴,可決千里之堤。從小不抓緊教育孩子,長大后,勢必墮為無用之輩,甚至會禍國殃民,尤其是作為我們這些人的后代,更要嚴格要求,誠實為本,絕不許有絲毫的弄虛撒謊。”
小振蘇眼角的淚花像斷線的珠子一樣,滴答滴答地淌向面頰,哭得非常傷心,然后,仰起頭,用手背拭了拭眼淚,無限懊悔地對宋綺云認錯:“爸爸,我錯了!以后我再也不撒謊了。”
宋綺云看著振蘇臉上滾下一串串熱淚,不覺心頭軟了下來,特別是小振蘇對其悲凄地連聲認錯,更使宋綺云惴惴不安。片刻以后,他變得非常和藹,熱情地對振蘇鼓勵道:“敢于認錯就是進步,就是好孩子。一個人不怕犯錯誤,只要敢于認識,勇于改正就好。最怕的是不敢對錯誤正視,那樣,將是極其危險的。”然后,宋綺云語重心長地對振蘇說:“你和姐姐不是很喜歡聽爸爸講故事嗎,今天我給你們講一個非常有趣兒的故事。”
振蘇和振平一聽爸爸說要講故事,高興得幾乎要跳了起來,兩雙水靈靈的大眼,宛如七月葡萄園里架蔓上成熟透明的四粒葡萄,忽閃忽閃地凝視著宋綺云,不約而同地將小手拍得啪啪的響:“爸爸,你快講吧!我們最喜歡聽你講的故事啦。”
宋綺云輕輕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好吧!我現在就給你們講一個放羊娃的故事。”
“從前,在一座山坡下的村莊里住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小男孩。這個男孩長得眉清目秀,活潑天真,但有一個癖性,就是總愛撒謊。正是由于這個缺點,使自己吃了大虧。一天下午,這個小男孩趕著山羊到山上放牧。
黃昏的時候,他手持纓鞭,趕著山羊下坡,行至坡下,他故意高聲喊道:“狼來了!狼來了!大灰狼將我的老山羊叼跑了!”
坡上的農夫們聽到了小男孩連續的呼救聲,一個個扛著鋤頭、握著扁擔,從半山上跑到坡下,來幫助小男孩打狼。
小男孩看到農夫們一個個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覺得非常有趣,對著農夫們哈哈大笑,樂呵呵地趕著山羊回家了。
幾天后的一個傍晚,這位小男孩子又趕著山羊,從山上放牧回來。他剛跨過一座小橋,從柳樹林里跑來一只大灰狼。大灰狼張大血口,齜牙舞爪,惡嗥著向老山羊猛撲過來,一口咬住了老山羊的脖子,將羊拖入林叢。
這位小男孩嚇得幾乎昏了過去,他爬到路邊一塊巨石上,高聲呼喊:“狼來了!狼來了!大灰狼將我的老山羊叼跑了!”他喊著喊著,一直喊得嗓子發啞,也沒有一位農夫來到坡下,幫他趕狼。
小男孩急得哭出聲來,一口氣跑到坡下,向樵夫和收工的農夫們苦求:“叔叔伯伯們快來呀!大灰狼把我的山羊拉跑了!”
農夫們一個個扛著勞動工具,緩緩向山下走去,誰也不聽他那一套騙人的鬼話!竟沒有一個人理睬他!小男孩發瘋似地跑到人們面前再次求救,農夫們反而異口同聲地斥責他道:“去你的吧!誰相信你這個不誠實的孩子!”
宋綺云的故事剛一講完,懂事的小振蘇就羞愧地低下了頭,稚嫩的圓臉剎時像一個血碟子,變得緋紅,結結巴巴地對父親說:“爸爸,我絕不當那放羊娃,今后,一定要做事誠實,永不撒謊。”
徐林俠轉怒為喜,將振蘇拉進她的懷里,親昵地用手撫摸著孩子圓圓的小頭:“要聽爸爸的話,不撒謊就是好孩子。”
宋綺云也附和著道:“誠實是人生之根本。否則,就會淪入那個放羊娃的泥潭,難以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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